第一炉香:请斩魔
紫霄雷云凝固在琉璃殿顶,亿万钧雷霆竟寂然无声。金砖玉墀裂开一道深痕,自天尊御座之下,直劈到他的阶前。
空气里是雷火灼过后的空无,还有那弹劾章表上“徇私纵妖”四个天律文字灼烧出的冰冷腥气。
天猷垂着眼,玄色衮服上的山河暗纹似在无声咆哮,腰间那枚“北帝雷司执掌”的紫金符牌微微震颤,旋即被两名金甲神将毫不留情地摘去。神力剥离的冰冷触感,沿着脊椎一路蔓延。
他没有抬头看御座上那片模糊了万千星辰的浩瀚光辉。
“敕,天猷,削神位,剥权柄,堕凡尘。”
天尊的声音没有了过往议雷布斗时的温蔼,只剩下天律运转般的绝对疏离,每一个字都砸落,化作一道冰冷沉重的枷锁,将他层层捆缚。
坠落的罡风如刀,刮过神魂,远比世间最烈的酒更呛人。下方,浑浊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带着祈愿的微弱、挣扎的汗味、还有无数欲念蒸腾出的污浊。
他重重砸落。
再睁眼,是漏雨的屋瓦,蛛网在带着潮气的风里摇晃。空气里弥漫着廉价供香燃烧殆尽的枯涩,还有长久无人踏足的尘霉味。
这是一间小得可怜的偏殿,神像泥胎剥落,金漆暗淡,连脸孔都模糊不清。供桌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只有一个歪倒的香炉,里面插着三根早已熄灭的细香,贡品碟子空空如也。
殿外传来几个道士的闲聊,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飘进来。
“……也不知供的是哪路野神,偏又挪不走,白白占着这点地方。”
“凑合着吧,总不好让它倒了。晦气。”
脚步声渐远。
天猷躺在冰冷的砖地上,动了动手指。这具被临时塑就、用以容纳他堕神元灵的凡俗躯壳,沉重而滞涩。他慢慢坐起,靠在掉漆的柱子上,看了一眼那尊破败的神像。
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
腰间多了一个沉甸甸的朱红酒葫芦,劣质酒浆在里面晃荡,散发出辛辣刺鼻的气味。这是堕凡时,唯一“恩赐”伴随他的东西。
他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酒液烧喉,一路烫进空空如也的丹田。
日子便这么过着,在醉与醒之间模糊不清。庙宇冷清得连老鼠都不愿多做停留,偶有误入的乡民,也是求子求财,见他神像破败,往往转身便去隔壁更光鲜的殿宇磕头。
直到那个夜晚。
狂风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沉闷的夏夜,窗棂纸被吹得疯狂抖动,发出濒死般的呜咽。紧接着,炸雷一个接一个劈落,不是纯粹的雷鸣,那雷声里搅着令人牙酸的嘶嚎与狂笑,妖气如浓墨般泼洒开来,瞬间浸透了每一寸空气。
暴雨砸下,腥臭扑鼻。
远远地,传来房屋倒塌的轰响,百姓凄厉短促的惨叫,以及某种庞大妖物蠕动碾压过街道的黏腻骇人之声。
破庙在风雨中飘摇,屋顶漏下的雨水很快积成了小洼。
天猷靠在神台基座下,酒葫芦歪倒在一旁,残酒混着污水,漫开一片。他闭着眼,胸腔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对窗外的末世景象恍若未闻。
“砰!”
庙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一个血人踉跄着扑倒在水洼里,道袍破碎,被血水和雨水浸透,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他背上一道爪痕深可见骨,妖气腐蚀皮肉,发出滋滋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