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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霉味又来了。
像阴沟里泡烂的绒布，带着一股陈腐的、甜腻的腥气，
丝丝缕缕钻进鼻腔，粘在喉咙深处，吐不出也咽不下。
夜里尤其重，压得人胸口发闷，几乎要窒息。
我又一次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肺叶挤压着那无形的污浊，却只觉得更恶心。
黑暗中，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但这味道绝不是来自那里。
它无孔不入，弥漫在整个卧室，源头却暧昧不明。
我开了灯，双眼被刺痛得眯起。
开始翻找。
像一头被气味激怒的野兽，粗鲁地掀开被褥，扯下床单，枕头被甩到地上。
——找到了。
在枕头底下，紧贴着床垫的地方，压着一本硬皮笔记本。
墨绿色的封面，曾经很体面，现在却布满了一块块黄褐色的霉斑，边缘卷曲翘起，散发出的正是那折磨我许久的浓烈恶臭。
我捏着鼻子，用指尖厌恶地捻起它。
是它。
很多年前，我郑重其事写下的“梦想规划”。
一笔一画，描摹着熠熠生辉的前途，自以为是的才华，还有那些如今看来可笑至极的宏图大志。
字迹被潮气洇开，蓝色的墨水化成一片片丑陋的污渍，和霉斑长在了一起。
“真是……臭不可闻。”
我低声咒骂，像是要甩脱什么脏东西，毫不犹豫地抓着它，走进客厅，一把塞进了垃圾桶最底下，又狠狠压上其他垃圾盖住。
好了，源头清除了。
该结束了。
我躺回床上，清空了思绪，准备迎接没有异味打扰的睡眠。
可是不对。
只安静了不到十分钟。
那味道又来了。
不再是单一的霉味，里头掺进了别的，一种更刺鼻的、蛋白质腐败后的酸臭，更加顽固，更加咄咄逼人。
它简直是在挑衅，在我刚刚以为获胜的时候，卷土重来，变本加厉。
我彻底疯了。
跳起来，双眼赤红，开始了一场更为彻底的搜查。
抽屉全部拉开，东西倾倒在地；
书架上的书被一本本扯下；
衣柜里的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
我在和自己较劲，和这无形的、却几乎要具象化的臭味你死我活。
终于在床箱最深处，一个塞满了旧课本的纸箱底部，我摸到了一个软塌塌、湿漉漉的东西。
是一本塑料封皮的日记本，印着早已过时的卡通图案。
工整又带着稚气的夸张笔画，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二十五岁，应该有一个种满花的阳台”、
“要成为很厉害很温柔的大人”、
“我会牵着她的手周游世界”……
每一页，每一个标点，都浸泡在一种天真到残忍的甜蜜里。
而现在，它烂了。
纸页黏腻地糊在一起，边角被不知名的液体染成黄黑色，那恶臭正从它内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我那点可怜巴巴的、对幸福生活的早期期待，原来腐烂起来是这种味道。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到垃圾桶边，连同那本绿色的“梦想”一起，将这本腐烂的日记也狠狠摁了进去，塑料袋打了个死结，扔到了门外走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