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村的天,灰蒙蒙地压下来,像一口倒扣的脏锅。林溪坐在河边那块被坐得光滑溜的大石头上,冰凉的河水漫过脚踝,激得她一哆嗦。
不是梦。
脑子里两团记忆搅成一锅粥,一团是加班到猝死的社畜,另一团……是河滩村出了名的傻女,刚被邻村张铁匠家退了婚。
“啧。”她低头,看着水里那张倒影。瘦,黄,头发干枯得像秋草,唯有一双眼睛,可能是因为刚换了芯子,清亮得惊人,带着点没缓过神的懵。
退婚就退婚吧,那张家的儿子听说也是个鼻孔朝天的,傻女嫁过去未必有好日子。就是这“傻女”的名头,和退婚的由头,后续麻烦得很。
果然,杂乱的脚步声和嬉笑声从身后传来。
“傻子溪,还真在这儿泡脚呐?张家不要你了,跟哥回去呗?哥不嫌你傻,晚上能暖被窝就成!”村里那个游手好闲的王老五搓着手,咧着一口黄牙凑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闲汉,眼神黏腻腻地在她身上打转。
林溪没回头,心里那点因为穿越而生的惶惑,猛地被这股恶臭的现实一激,沉淀成冰冷的厌烦。她慢吞吞地把脚从河里提起来,水珠滴滴答答落回河里。
捡漏?趁火打劫?
她站起身,转过身,目光平静地从那几个男人脸上扫过。那眼神太静,太凉,看得王老五嬉笑的表情僵了一下。
“哟,还不傻?”他强笑。
林溪没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破草鞋穿上,拨开他们就要往村里走。
“欸!别走啊!”王老五伸手要拦。
恰这时,村口方向一阵喧哗,夹杂着呵斥和铜锣响。一个破锣嗓子在喊:“去去去!哪来的流民?滚远点!死半道上了可别晦气我们村!”
“官爷行行好,实在走不动了……便宜,真的便宜!五个……不,三个饼子就成!”另一个谄媚又急切的声音响起。
林溪脚步一顿,视线越过看热闹的人群。
村口老槐树下,围着不少人。一个穿着脏污号衣的瘦小男人牵着根粗绳,绳子上拴着一串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人。像个跑单帮的人牙子。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绝望的脸,最后停在最末尾。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被单独捆着,歪靠在树干上。一身褴黑衣几乎被深褐色的干涸血渍浸透,脸上也糊着血污和尘土,看不清面容,只剩一双眼睛,半阖着,没什么焦点,空茫茫一片。即使狼狈至此,即使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那身骨架和无意中透出的某种紧绷感,依旧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是个麻烦!”人牙子顺着别人目光,嫌弃地撇嘴,“山里捡的,都快死了,扛回来费老子多少劲!谁要?两个饼子!死了可别找我!”
人群嗡地一下退开半步。
王老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嗤笑:“俩饼子?买回去埋啊?傻子才要!”
林溪看着那个男人。
他也恰好微微抬眼,虚弱的视线没有方向地扫过人群,空得让人心头发窒。
电光石火间,林溪脑子里那点属于现代女性的狠劲和属于傻女的那点不管不顾混在一起,劈开了所有犹豫。
村里这些等着吃绝户、捡“便宜”的光棍……
眼前这个快死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