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将军愣住,赤红的眼睛看着手里的红薯干,又猛地抬眼看她。那目光深沉复杂,像有万语千言,最终却只是将那袋红薯干死死攥紧,像是攥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再次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地面,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起身,再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大步走向村口。夕阳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融入了那片征召的铁骑扬起的尘烟里。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那身影消失。

风吹起她干枯的头发,她摸了摸眼角,有点干。

地里新栽的红薯苗,叶子嫩绿嫩绿的。

尘土缓缓沉降,村口的老槐树下空荡荡的,只剩下几道杂乱的马蹄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铁腥味。

林溪站在那儿,直到最后一点蹄声也听不见了,才慢慢垂下眼。手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跪下时,衣料粗糙的触感和滚烫的温度。风卷着几根枯草滚过脚边,院子里一下静得让人心头发空。

她站了一会儿,然后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破陶盆,把撒了的鸡食一点点拢回去。动作不紧不慢,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隔壁王婶探出头,嗑着瓜子,啧啧两声:“哟,傻子溪,你那买来的男人就这么飞啦?啧啧,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当初还不如跟了王老五呢!”

林溪没吭声,端着盆走到鸡窝边,咕咕地唤了两声,那唯一的老母鸡踱步过来,啄食着她手心里的谷糠。

她看着鸡啄食,目光却没什么焦点。

日子还得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溪就扛着锄头下了地。那把她改良过的犁耙还在地头放着,她走过去,拿起,手碰到那被磨得光滑的木柄时,顿了一下。

地里那些新栽的红薯苗,经过一夜,似乎又挺括了些,嫩绿的叶片上挂着晨露。

她不再看村口的方向,弯下腰,开始一锄头一锄头地给红薯苗松土。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有点痒。她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一把。

一个人干活,速度慢了不少。以前他在的时候,虽然笨手笨脚,但力气大,至少能帮着把重活干了。现在,所有担子都压回了她一个人肩上。

中午回家,对着冷灶,她默默生了火,煮了点稀薄的粥。就着一点咸菜喝下去,胃里有了底,身上也暖和了些。

下午,她去河边砍芦苇,打算修补一下漏雨的屋顶。河水流淌,还是那块光滑的大石头。她看了一眼,没坐过去,只在浅水处砍了需要的芦苇,捆好,背回家。

村里偶尔还有人嚼舌根,说她傻透了顶,买个短命鬼,最后落得一场空。也有人同情,但更多的是看热闹。

林溪只当没听见。她忙着呢。要修屋顶,要锄草,要看着那点可怜的庄稼,还要想着明天吃什么。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林溪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门外站着的是村东头的赵老汉,一脸焦急:“林、林溪家的,你快去我家地里看看吧!我那牛,我那牛快不行了!躺在地上直喘气,翻白眼沫子!听说……听说你家以前那口子,会看点牲口的急症?”

林溪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大黑还会这个。或许是他失忆时无意识流露的东西,被谁看在了眼里。

她顿了顿,说:“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