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有了点味道,林从英看在麦乳精的面子上也愿意跟他多聊几句:“隔壁村给人帮忙盖房。”
严辉握着搪瓷缸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父亲严建军年近六十,腰腿早就不利索了。他寄回来的钱,哪怕只拿出一半,也足以让父亲免了这份辛苦。
“是哪一家?我等会儿去送饭。”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是管饭的,你爹走的时候还带了几个馍。”
农村互相帮着盖房给工人的工钱一般很少,不过都是管饭的,更多算是一种人情往来。
林从英冷眼瞧着,见他沉默地站了片刻,然后从网兜里拿出两个苹果,转身就去了厨房。
厨房的门虚掩着,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她没兴趣细听,只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划着桌面上的木纹。直到陈娟陡然拔高的声音尖锐地穿透门板:“不用!不需要!你瞎糟蹋这钱干啥!”
紧接着,她急切又带着埋怨的声音连珠炮似的传来,清晰地传进堂屋:“下啥馆子!那面条马上就得,炝点葱花滴两滴香油,美得很!屋里啥都有,出去花那冤枉钱弄啥?”
话音未落,她又像是生怕儿子不够堵心似的,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音调却依然清晰地飘出来,带着一股酸溜溜的计较:“……你大哥在学校食堂,一个月才见几回荤腥?连口家里的面条都捞不着吃!省下这点钱,够给他添多少补身体的……”
脚步声很快传回。严辉走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将一个好苹果递到她面前。
林从英挑了挑眉,没跟他客气,接过来就“咔嚓”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里漫开,久违的、属于水果的鲜活滋味让她微微眯了下眼。
“等我换身衣服,简单冲洗一下。中午带你和娘去镇上吃。”
他说完,没等林从英回应,也没去看厨房门口瞬间僵住的身影,拎起行李袋就朝里屋走去。
林从英压根没往门口瞟,只专注地小口啃着那个难得的红苹果。果肉脆甜,汁水丰沛,是她穿来后吃过最新鲜的好东西。她慢条斯理地吃完,连核都啃得干干净净,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走到院里的大水缸旁,就着凉水仔细洗净了手指上黏腻的汁液。
等她慢悠悠地踱回堂屋时,严辉已经冲完澡换好衣服出来了。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衬衣,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周身带着清爽的皂角气味,和刚才风尘仆仆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正站在堂屋中央,和陈娟低声说着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有些紧绷。
陈娟背对着她,肩膀僵硬,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苹果的网兜,指节都发白了。
林从英仿佛没察觉这微妙的气氛,径直走向里屋。她和严辉的房间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褪色的衣柜,严辉带回来的行李放在角落。她打开衣柜,从最底下抽出件鹅黄色的的确良连衣裙。裙子款式简洁,但领口缀着的细巧白色蕾丝和恰到好处的收腰设计,在这朴素的农家屋子里显得格外扎眼。
她利落地换上裙子,又将有些蓬乱的黑发用手指梳理顺滑,随意披在肩后。
等她再次走出房间时,堂屋里的母子俩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
陈娟猛地回头瞪了她一眼,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将手里的网兜塞进儿子怀里,那几个红苹果撞在严辉坚实的胸膛上,发出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