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尸油诡谈
1997 年的冬天来得比往些年早了近半个月。刚进腊月,南下的寒流就裹着鹅毛大雪扑向了南方偏西的赵山村。这村子藏在大巴山深处的褶皱里,像是被老天爷随手丢在山坳里的一把碎石头,青黑的瓦檐、光秃秃的椿树梢、村口磨盘大的青石墩,全被大雪裹了层厚绒,连空气都冻得发脆,吸进肺里能疼得人打哆嗦。
村西头那棵三个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树,枝桠上挂着的冰棱足有半尺长,风一吹就 “叮咚、叮咚” 响,像谁在山雾里敲着碎银子。山坳里的雾浓得邪乎,上午九十点还散不开,把整个村子泡在一片白茫茫里,连隔壁家的烟囱都看得模模糊糊,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能刺破这死寂的雪天。
赵山村进出只有一条蜿蜒的泥路,顺着山涧绕七个弯才能通到山外的乡上。平日里除了乡上送化肥的拖拉机,少见外人。这里山高林密,雾重水深,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尤其是关于 “死” 的讲究,更是没人敢含糊。就说停灵要选朝南的屋角,烧纸得在日落前,出殡时孝子要背对棺材走 —— 哪一条没做到,都能让村里的老人指着脊梁骨骂 “不懂事”。而这些规矩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要数 “尸油” 的说法。
“那东西邪性得很,沾不得。” 这天傍晚,张五爷蹲在自家堂屋的火塘边,手里的旱烟杆抽得 “吧嗒” 响,烟袋锅里的火星在昏暗中明明灭灭。火塘边围坐着几个村民,有来借盐的王婶,有修篱笆的李老栓,还有刚从山外回来的年轻后生陈建军。火塘里的松木柴烧得正旺,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屋角的寒气。
张五爷用烟杆指了指火塘里的火苗,声音压得低低的:“死人烧尸时,要是火旺、体肥,棺木底下就会滴黄澄澄的油。那不是普通的油,是魂魄的精血,聚了一辈子的阴气。早年有跑江湖的道士说,这油能做法事镇宅,也能熬蛊人迷魂的药 —— 可你们记住,再值钱也碰不得,碰了就是沾了冤魂的孽债,迟早要被索了去。”
陈建军刚在深圳打了两年工,满脑子都是工厂里的机器声,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五爷,这都啥年代了,您还信这个?不就是脂肪遇热融化了嘛,城里医院的太平间多了去了,也没见谁出事。”
张五爷瞪了他一眼,烟杆在鞋底上磕得 “砰砰” 响:“你小子懂个屁!赵山村的山不一样,水不一样,死人也不一样。几十年前,村东头的货郎刘老憨,就想偷邻村死人的尸油去卖,结果还没出村,就被雷劈死在老槐树下,尸体烧得焦黑,手里还攥着个装油的瓦罐 —— 这都是我亲眼见的!”
火塘边的人都噤了声。王婶搓了搓手,小声说:“可不是嘛,去年我家娃子不懂事,在祠堂门口捡了个死人戴过的银镯子,结果当晚就发高烧,说胡话,后来还是张五爷给烧了黄纸,才好的。”
这些话,大多年轻人只当是老人吓唬人的,左耳进右耳出。但李三狗不一样,他信,而且信得发疯。
李三狗是村里的浪荡汉,三十出头,个子不高,背有点驼,脸上总带着股没睡醒的倦意。他没娶媳妇,爹娘在他二十岁那年就没了 —— 爹是上山砍柴时摔下悬崖死的,娘受不了打击,半年后也咳着咳着没了气,只留下村尾一间漏风的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