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天,江深以学者身份在村里进行“乡村振兴模式调研”,广泛走访了不同群体的村民。
他拜访了村支书和镇长。镇领导对旭日项目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反复强调这是“招商引资的重大成果”、“绿色发展的标杆项目”、“带动农民增收的有效途径”,对江深提出的生态影响、合同风险等问题,多以“符合国家政策”、“企业有专业团队”、“细节可以再谈”等官方辞令回避。
他走访了已经签署意向书的农户。发现他们多数是家中劳动力外出、种地收益确实不高的家庭,被高昂的租金和“省心”的承诺所吸引,对长远风险和合同细节几乎一无所知,甚至有些人是被村干部“做了工作”才签的。
他更重点走访了像芡实陈这样坚决反对或犹豫观望的农户。他们多是拥有特色水产、种植技术或对土地有深厚感情的中坚农户。他们不仅担忧生态和生计,更担忧村庄共同体的瓦解和传统文化的流失。
期间,周韬的团队加紧了攻势。他们不再满足于广场宣传,开始上门签约,针对不同农户采取不同策略:对困难户许以更高租金;对犹豫户承诺“优先雇佣”;对反对派则施加压力,暗示“不要阻碍全村发展”、“镇政府都支持”。一些小恩小惠(如送油送米、承诺给孩子介绍工作)也被用来分化村民。
江深还观察到,旭日公司的所谓“勘测”范围在悄悄扩大,甚至涉及一片村民集体所有的、具有重要水源涵养和生物栖息地功能的天然湿地芦苇荡。这让他高度警觉。
一天傍晚,江深来到那片芦苇荡考察。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茂密的芦苇上,随风起伏,宛如金色的海洋。各种水鸟在此栖息鸣叫,生机勃勃。这里是许多洄游鱼类的重要产卵场和育肥场,也是净化流入云梦泽水质的重要屏障。
然而,他发现芦苇荡的边缘,已经被打上了几个崭新的测量标记。显然,在旭日的规划里,这片生态要地也被纳入了“可开发”范围。
正当他皱眉沉思时,听到芦苇丛深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他悄悄靠近,只见周韬正带着两个技术人员,与芡实陈和另外几位老农对峙着。周韬手里拿着图纸,试图解释什么,而芡实陈情绪激动,用一根竹竿拦着测量仪器。
“……说了不行!这片芦苇荡不能动!它是‘湖的肺’!动了它,下游的水质、鱼虾洄游都要受影响!你们为了多铺几块板子,良心都不要了?”芡实陈怒吼道。
周韬强压着火气:“陈老伯,您别激动!我们是科学勘测,还没最终决定。就算开发,也会采取生态友好型设计……”
“狗屁友好!”一个老渔民骂道,“铁架子插进去,水泥墩子打下去,还能友好?鸟都不来了!鱼也不来了!你们那叫友好,是跟钱友好!”
周韬脸色阴沉下来:“各位老乡,项目是经过镇上同意、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们这样阻挠,是破坏招商引资,后果要自己想清楚!”话语中带上了明显的威胁意味。
眼看冲突要升级,江深快步走了出去。
“周经理,陈伯,各位叔伯,怎么回事?”江深介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