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林德海端起茶杯,凑到嘴边,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对面的马仔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便走。
一场价值数百万的毒品交易,就在这杯茶的时间里敲定了。
下一车货,将在七天后过境。
林德海脸上的笑容温和依旧,但眼神深处那抹算计的阴鸷,却让整个茶馆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就在这时,街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混乱。
张震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到了人群骚动的中心——李伟。
他的搭档,一个刚从警校毕业不到一年的年轻警察,此刻正伪装成一个摄影爱好者。
李伟显然是看到了什么关键的交易场面,忍不住举起了挂在胸前的相机。
这个动作,在这个地方,无异于在火药桶里点燃了引信。
“干什么的!”一声暴喝,离他最近的两个地痞立刻围了上去。
李伟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想把相机藏进怀里,但已经晚了。
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他们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麻木的、执行规则般的冷漠。
他们推搡着李伟,像驱赶一头闯入羊圈的狼。
李伟试图反抗,但他的挣扎在潮水般的人群中显得那么无力。
他的相机被一个壮汉夺过,狠狠地摔在地上,镜头碎裂的声音刺耳而绝望。
张震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他藏在袖口下的手已经摸到了匕首的柄。
理智却像一条冰冷的锁链,死死地捆住了他的冲动。
他不能动,一旦暴露,不仅救不了李伟,整个行动都会彻底失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李伟被人群推搡着,像一件货物一样被塞进了一辆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的黑色吉普车。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李伟最后的视线。
吉普车没有牌照,粗暴地按着喇叭冲开人群,朝着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张震知道那个方向,那是田家大院的所在。
法律,在这里被如此轻易地践踏、碾碎,甚至连一丝回响都没有留下。
张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慢慢地转身,混入恢复了常态的人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需要找个地方,重新整理计划。
他穿过几条逼仄的巷子,空气中腐烂的味道越来越重。
前方,一辆运粮的拖拉机被几个少年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手里却端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土铳,枪口正对着拖拉机司机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沙家的小爷,行个方便,我们就是给村里送点口粮。”司机颤抖着声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钞票。
少年接过钱,数都没数就塞进口袋,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狞笑:“规矩不懂吗?过平远街的地界,一车粮食,得留下三袋。”他用土铳的枪管敲了敲车厢,发出沉闷的声响。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哆嗦着从车上往下搬粮食。
张震认得他们,这是沙家的人,平远街另一股仅次于田家的势力,靠着人多势众和心狠手辣立足。
暴力,已经成了这些孩子们呼吸的空气,生存的法则,他们甚至以此为荣。
张震没有停留,继续往巷子深处走。
一个干瘦的老人蹲在墙角,正就着浑浊的雨水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