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那口古井常年封着石盖,老人说下面住着一位专抓小孩脚踝的「井娘娘」。 我十岁那年和玩伴打赌,半夜掀开了井口的石板。 黑暗中伸出的不是苍白鬼手,而是一把沾满水草的糖果。 「好孩子,」井底传来湿漉漉的声音,「帮姥姥找更多娃娃来吃糖好不好?」 第二天全村孩子都聚集到了井边,除了昨夜那个玩伴。 我从指缝间看见井里浮起他的蓝褂子,兜着一捧被井水泡发白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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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摩擦的闷响撕破了夜,刺耳得让我牙酸。阿亮的声音在旁边抖,掺着强撑出来的勇敢:“……开了!快……快看!”
手电筒的光柱颤巍巍地,撞进那口刚被我们撬开一丝缝的古井里。光像掉进去一样,吞没了,只映出内壁上湿黏发亮的墨绿苔藓,一股比地窖还阴寒的潮气混着说不清的腐味扑面涌来,我打了个寒噤,胃里一阵翻搅。
井口那块代代相传的厚重青石板被我们挪开了一半,黑黝黝的洞口对着天,像一张沉默的、深不见底的嘴。
阿亮喘着粗气,一半是累,一半是怕,手电光乱晃着,就是不敢直直照下去。“……啥……啥也没有嘛!”他声音发虚,撞在井壁上,带回细微空荡的回音,“老家伙们就会骗人……哪来的井娘娘抓脚踝……”
村子早就睡死过去,静得可怕,连狗都不叫了。只有风溜过井台边的荒草,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这片死寂压得人胸口发闷。我怕了,比刚才掀石板时还怕。“……盖、盖回去吧……阿亮……我怕……”
“怂包!”阿亮骂了一句,像是给自己壮胆,又把脑袋往那裂缝里探了探,“再瞅瞅!”
就在那时,井深处有了动静。
不是水声。是一种……粘稠的、缓慢的搅动声,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沿着井壁往上爬。
手电筒的光柱猛地一抖,差点从阿亮手里滑出去。我们俩像被冻住了一样,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从那片吞噬光线的浓黑里浮现出来。
先是一簇纠缠的、不断滴着黑水的深绿水草,然后——是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枯瘦,指节怪异地支棱着,皮肤被井水泡得肿胀发皱,白得吓人。但那手里攥着的,却不是老人故事里尖利的鬼爪。
那是一把糖。花花绿绿的糖纸,在手电微弱的光下反着诡异腻滑的光,有些糖纸破了,露出里面被浸湿、染上脏污颜色的糖块。糖和那只惨白的手一样,沾满了滑腻的水草和暗色的淤泥。
一股极其浓烈的腥气,不是鱼腥,更像放了很久的死水混合了某种甜到发臭的味道,猛地扼住了我的呼吸。
那只手托着那把糖果,朝我们递过来,停在空中,糖纸上的水珠一滴、一滴,砸回黑暗里,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一个声音,从井底最深处钻了出来,嘶哑得像是被磨盘碾过,每一个字都裹着沉甸甸的水汽,湿漉漉地黏在人耳膜上:
“好孩子……帮姥姥……找更多的娃娃……来吃糖……好不好……”
阿亮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抽气,像被掐住了脖子。手电筒“哐当”一声砸在井沿上,滚落在地,光芒瞬间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