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残留着雪茄的尾调，混合着某种昂贵却冰冷的木质香水味，是陆沉身上惯有的味道，曾经让我迷恋，如今只觉刺鼻。
“签。”
一支沉甸甸的万宝龙钢笔被两根修长手指推过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滑到我面前，金属笔身在顶灯下折射出冷硬的光。声音的主人——我的丈夫陆沉，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里，长腿随意交叠，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面容愈发英俊，也愈发冷漠。他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在陆家老宅花园里，会偷偷把太爷爷给的巧克力塞给我的沉默少年。
我抬头，目光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里曾经或许有过一丝属于我的涟漪，如今只剩下一片冻彻骨髓的漠然，如同窗外这个冰冷的钢铁都市。“结婚三年，委屈陆少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失真，在这间充斥着金钱与权力气息的顶层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单薄。“签完我马上消失，不挡你认祖归宗、迎娶名媛的路。”
陆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压了一瞬，像是被什么细微的刺扎到，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那弧度变成更锋利的讥诮。“苏晚，”他念我的名字，像吐出什么不洁的东西，“认清自己的位置。陆家养你二十年，不是让你痴心妄想的。童养媳……”他刻意顿了顿，欣赏着我脸上可能出现的难堪，可惜他失望了，“就该有童养媳的自觉。”
他忽然倾身，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冷风。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抓起桌上那支钢笔，几乎是带着戾气，狠狠朝我甩了过来！
“拿着你该得的赡养费，滚！”
啪！
金属笔帽的棱角精准地砸在我的颧骨上，尖锐的刺痛瞬间炸开。紧接着，冰凉粘稠的墨汁从裂开的笔尖溅射而出，几点浓黑污了我的眼睫，更多的顺着脸颊滑落，带着一股廉价的化学气味，狼狈地淌进我的嘴角。
苦涩，带着铁锈般的腥。
时间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我能感觉到墨汁滑过皮肤的黏腻触感，能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在耳膜里咚咚作响，更能清晰地看到陆沉眼中那丝一闪而过的、近乎残忍的快意。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背景音。助理林薇站在陆沉身后，妆容精致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红唇无声地开合，看口型是“活该”。律师赵铭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专业，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寻常的资产剥离。角落里，陆沉那位刚被认回来、气质高傲如天鹅的表妹陆清漪，正摆弄着她新做的水晶指甲，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屈辱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上头顶，灼烧着我的理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强迫我清醒。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没有去擦脸上的墨迹，而是伸向自己放在腿上的那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
指尖触碰到包内那份硬质的文件袋边缘，某种沉甸甸的、足以碾碎眼前所有浮华的力量，透过牛皮纸袋传递过来。
那是陆家太爷爷临终前，避开所有人，亲手交给我的遗嘱。上面白纸黑字，盖着权威律所和公证处的鲜红印章，只有一句话，却重逾万钧：
“陆氏集团所有股份及名下一切动产、不动产、基金信托等资产，由孙媳苏晚一人继承。亲子孙陆沉及陆家其他血亲，即刻起，净身出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