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仿佛还在眼前。“晚晚,爷爷只信你。阿沉这孩子……心被养歪了,需要当头棒喝。拿着它,等他真正明白什么叫失去,什么叫责任的那一天……你再决定。”
那一天,会是今天吗?
我看着陆沉,此刻的他,被簇拥在重新获得的“陆家正统继承人”光环里,意气风发,视我如敝履。他不知道,就在他甩出钢笔的那一刻,他和他所骄傲的一切,在法律意义上,已经一文不值。
舌尖舔过嘴角的墨痕,那苦涩似乎沉淀了下去,某种冰凉而坚硬的东西从心底最深处滋生出来。我取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无视周围或鄙夷或看好戏的目光,一点一点,仔细地擦掉脸上的墨汁。
动作很慢,像是在举行一个无声的仪式。
擦净最后一抹污痕,我将纸巾揉成一团,轻轻放在桌面上那支摔歪了笔尖、还在渗着墨水的钢笔旁边。沾染了墨迹的纸张,像一团肮脏的淤血。
然后,我抬眼,迎上陆沉带着审视和不耐的目光。他大概在等我哭,等我求饶,等我露出被抛弃的丧家之犬的狼狈。
我微微牵动了嘴角,不是笑,而是一个极其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表情。这表情显然激怒了他,他下颌线骤然绷紧。
“陆沉,”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的寂静,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陆清漪摆弄指甲的动作停了,让助理林薇脸上的轻蔑凝固,“这支笔,还有你施舍的‘赡养费’,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我拉开帆布包的拉链,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取出了那份厚重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子很旧,边缘甚至有些磨损,它与这间象征着财富顶峰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啪!”一声轻响,文件袋被我平平整整地放在昂贵红木桌的正中央,压在了那份离婚协议书上。
“该签字的人,不是我。”我的指尖点了点文件袋,“是你。”
陆沉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厌恶和不屑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苏晚,你又在玩什么把戏?装疯卖傻拖延时间?”他伸手,一把抓起文件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撕碎。
律师赵铭职业性地上前一步:“陆总,我来处理。”他接过文件袋,动作熟练地解开缠绕的棉线,抽出里面那份薄薄的、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文件。
当赵铭的目光扫过文件抬头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时,他脸上那种专业的、无懈可击的冰冷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握着文件的手指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这……这不可能!”他失声叫道,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猛地抬头,看向陆沉,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恐惧。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陆沉被他律师的反应彻底激怒了。“赵铭!你搞什么鬼!”他一把夺过赵铭手里的文件,暴躁地低头看去。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我清晰地看到陆沉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先是极度的不耐烦和厌恶,眉头紧锁。随即,当他看清文件上的内容时,那浓黑的眉毛骤然扬起,像是看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接着,是短暂的空白,仿佛大脑拒绝处理这难以置信的信息。紧接着,浓重的血色“唰”地一下涌上他的脖颈,迅速蔓延到整张脸,额角甚至暴起了狰狞的青筋。他捏着文件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泛白,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