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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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引擎最后一声闷嗥嗥在碎石路上僵死,尾音像被掐断喉管的呜咽。林夏甩开头盔,腐败松针的甜腥味混杂着刺鼻的铜锈与硝石气息如冰冷蛞蝓般钻入鼻腔——这味道太熟悉了,像祖父书房里那盏短路台灯烧焦电路板时喷出的裹着绝缘皮焦臭的黑烟,带着死亡的预兆。手机屏幕在信号断绝前挣扎着亮起:8:17。腕上那忠诚的机械表,表盘玻璃下,那根鲜红的秒针,正剧烈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向逆时针方向,跳动了一格。 5:17。整整三小时的时差,不是延迟,而是时间本身被某种存在贪婪地撕下、咀嚼、吞咽了一块血肉。

祖父加密日记上那句被汗渍浸透的话,此刻如冰锥扎入脑海:“镜像村,雾隐三山之中,寻镜而至。” 不再是线索,是胃袋里蠕动的冰蛭。

山道尽头,石牌坊在暮色中露出剥皮野兽肋骨般的獠牙轮廓。走近了才看清,祈福的“卍”字被活生生扭成倒悬的“刂”,刻痕边缘渗出青黑色、带着微弱搏动的粘液,像腐败血管在呼吸。林夏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刚触到冰冷的石面——一股滑腻、带着活体呼吸感的冰冷猛地弹开她!那不是石头的凉,是冰层下活物心脏的搏动,顺着指骨瞬间冻结了骨髓,冰针般刺入脑髓。 牌坊下的小溪流淌着沉闷如裹尸布下溺毙者最后的咕噜声。她俯身想掬水,动作僵在半空——水面平静无波,倒影的世界却在疯狂颠倒!松树的根须如惨白尸指向上抓挠,树冠狰狞地扎进浑浊水底。而她自己的倒影……她的右手举着头盔,水中的‘她’却用左手缓缓抠挖着自己的眼眶——那里没有眼球,只有两片指甲盖大小的碎镜片在疯狂旋转,折射出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冰冷的视线穿透水波,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剜向她的视网膜!

浓雾无声地从山坳裂缝里渗出,贴着地面匍匐,像亿万条冰冷蛆虫的集体蠕动。林夏的影子在雾中融化、拉长,边缘模糊不定,滋生出无数细微的、菌丝般的银色丝线,如同正被冰冷的大地分泌的消化酶缓慢溶解、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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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裹挟着林夏卷入村子深处,焦糊味浓得令人窒息,混合着霉菌滋生的甜腻腐臭和浓烈如新鲜屠宰场的铁锈血腥,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沾满铁屑的玻璃渣。房屋如复活的棺椁,左右对称得令人肠胃痉挛。屋檐下挂着的“灯笼”,竟是无数细小镜片用凝固的、散发尸蜡光泽的黑色粘液拼贴而成,像流脓的巨大复眼。

“姑娘,迷路啦?”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渗出,像生锈的锯子在湿漉漉的骨头上反复刮擦。

林夏猛地转身。雾气中,一个穿着靛蓝土布褂子的老妇人站在那里,挎着个破竹篮,篮里几面巴掌大的铜镜死寂如墓碑。镜面蒙灰,却清晰地映出林夏的影子——这次手脚没颠倒,但镜中人的肤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光泽,如同蒙尘的银器,皮肤下透出金属般的死气。 “这地界……邪乎,太阳落山……就别乱走了……你是来……寻人的?”老妇人说话时,声音像是从锈蚀千年的铁皮风箱深处挤出来的。

“我找我祖父,陈守义。三个月前……他来这里考察。”林夏指甲深掐进日记纸页,几乎要抠出木纤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