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坠钱塘
灵汐最后望了眼凌霄殿的鎏金瓦当，那上面还沾着昨夜的月华，却已照不进她渐沉的眼眸。天规司的朱红令牌砸在云阶上时，她正握着玉如意梳理司掌的 “识神” 卷宗 —— 三日前，她为救凡间旱灾，私动了天河云气，虽解了钱塘郡的燃眉之急，却乱了三界水脉时序。
“贬入凡尘，历十恶业劫，断尽业障方可归位。” 玉帝的声音透过氤氲仙气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话音未落，灵汐便觉仙骨寸寸灼痛，周身的云锦霞衣化作缕缕青烟，坠向下方翻滚的云海。
再次睁眼时，鼻尖萦绕着潮湿的霉味。她躺在破败的竹榻上，身上盖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褥子，窗外传来卖花姑娘的吆喝声：“茉莉花儿 —— 两文钱一束 ——”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阿汐，是钱塘郡城外破庙里的孤女，昨夜受了风寒，竟一命呜呼，正好让她占了躯壳。灵汐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铜镜里映出张蜡黄干瘦的脸，唯有一双眼睛，还残存着几分仙韵，却也蒙着凡尘的灰。
“咕噜噜 ——” 腹中传来抗议声。她摸遍全身，只在褥子底下找到三枚生锈的铜钱。这便是现实给她的第一记耳光：没有仙力，没有俸禄，连活下去都要费尽心机。
出门时正逢雨丝飘洒，青石板路滑溜溜的。灵汐缩着单薄的衣袖往市集走，远远望见粮铺前围满了人，掌柜的正拿着算盘狠狠敲着柜台：“糙米涨了，三文钱一升！要就赶紧，晚了连糠都没了！”
人群里炸开了锅。一个穿短打的汉子红着眼吼：“上个月还两文，这日子没法过了！”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上游山洪冲了粮船，就这点存货，爱买不买。”
灵汐攥着手里的三枚铜钱，指尖泛白。她原是司掌识神的上仙，看惯了三界众生的执念，却从未想过，凡尘最原始的 “贪” 业，竟藏在一升糙米里。掌柜的贪利，百姓贪安，而她，贪的是那口能续命的吃食。
正犹豫间，身后有人撞了她一下。灵汐踉跄着扶住墙，转头见是个穿绸衫的公子，正捂着袖袋骂骂咧咧：“小贼！敢偷我的钱袋！” 人群瞬间乱作一团，那公子追着个瘦小的身影往巷子里跑，留下满地狼藉。
灵汐低头，看见脚边滚着个布包，打开竟是半袋干粮。她心头一动，刚要弯腰，却想起天规司说的 “盗业”—— 哪怕是捡拾他人遗落之物，若存了据为己有的心思，便是业障的开端。
“姑娘，这是方才那公子掉的吧？” 卖花姑娘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手里还挎着空了大半的花篮，“方才我看见他把干粮袋塞在袖袋外，许是追贼时掉的。”
灵汐点点头，捡起布包往公子追去的方向走。巷子里岔路纵横，她凭着残存的识力感知到人的气息，在拐角处找到了正蹲在地上喘气的公子。
“公子，你的干粮袋。” 她将布包递过去。
公子愣了愣，接过布包打开看了看，脸色缓和了些：“多谢姑娘。方才急着追贼，倒把这个丢了。” 他从袖袋里摸出两文钱，“这点心意，姑娘别嫌弃。”
灵汐望着那两文钱，喉间有些发紧。有了这两文，再加上自己原有的，刚好能买一升糙米。可她看着公子汗湿的衣襟，想起方才粮铺前的乱象，终究摇了摇头：“公子赶路辛苦，这点干粮或许能救急。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受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