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朱门宴起

汴京的六月,蝉鸣裹着暑气在青瓦飞檐间流淌。朱雀大街的早市刚散,街角的茶棚里还飘着芝麻糊的甜香,一顶八抬朱红大轿便碾过青石板路,轿帘掀起的刹那,半枚东珠坠子晃得路人眯起眼——这是当朝宰相蔡京的仪仗。

蔡府的朱漆大门足有三丈宽,门环是鎏金的狻猊,正门两侧立着两尊汉白玉狮子,狮口衔着的铜铃被穿堂风撞得叮当响。门房老周猫着腰掀帘,见是自家相爷的轿辇,立刻挺直腰板喊:“快!洒扫庭院!把西跨院的冰鉴搬出来!”

今日是蔡京六十寿辰。从卯时初刻起,府里的人就忙得脚不沾地。前院演武场搭起了彩棚,棚顶垂着珍珠串成的流苏;后苑的荷花池边支起了紫檀木的茶桌,茶博士正用银壶往汝窑盏里冲建溪龙团。连平日里冷清的马厩都挤满了车驾——吏部尚书王珪的青骓马、枢密使童贯的照夜玉狮子、甚至连太皇太后的弟弟曹佾都派了家仆牵来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

“相爷到!”随着一声唱喏,蔡京扶着管家老郑的胳膊下了轿。他今日穿的是月白暗纹蜀锦常服,腰间玉带上坠着块鸽血红宝石,乌纱帽上插的孔雀翎在风里轻轻颤动。老郑凑在他耳边低语:“老爷,各府的贺礼都堆在演武场东厢了,王黼送的珊瑚树足有两丈高,李纲的端砚说是端州老坑石……”

蔡京脚步未停,目光扫过垂花门两侧的贺联。最显眼的是新科状元毕渐写的“寿比南山松不老”,墨迹未干,宣纸上的松针根根分明。他嘴角扯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毕小子前日还在金銮殿上直言“冗官冗费”,今日倒会写吉祥话了。

“摆宴!”随着蔡京一声令下,三十六名穿月白衫的小厮鱼贯而入,将冷盘、热炒、汤羹依次摆上主桌。最中央的位置摆着个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的大海碗,碗里浮着层透亮的鸡油,隐约能看见几缕淡褐色的羹汤——那是今日的主菜“鹌鹑羹”。

“相爷请上座。”老郑引着蔡京到主位,自己退到侧席。蔡京刚落座,便有门子高声唱道:“吏部尚书王珪到——”

王珪摇着折扇进来,身上是湖蓝云纹纱制直裰,腰间挂着鎏金鱼袋。他见了蔡京,立刻躬身作揖:“学生恭贺相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王大人客气了。”蔡京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王珪落座时,袖中掉出张纸条。他手忙脚乱去捡,却被蔡京的目光钉住。蔡京淡淡道:“王大人这是?”

王珪脸上泛红,捡起纸条塞进袖中:“没什么,是家中稚子写的贺诗。”

蔡京轻笑一声,端起茶盏:“说起来,老夫昨日在宫中见官家,他还问起你家的《神宗实录》修得如何。”

王珪的折扇“啪”地合上。他知道,这是蔡京在敲打他——那部《神宗实录》里,可有不少不利于新党的记载。

正说着,演武场外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顶青呢小轿被抬进来,轿帘掀开处,露出一张粉面朱唇的脸——是太师府的苏小妹。她今日穿了身石榴红撒花襦裙,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映得人眼晕。

“苏姨娘?”蔡京有些意外。

苏小妹福了福身:“相爷今日寿辰,妾身特来贺寿。”她身后的丫鬟捧着个锦盒,打开来是支点翠凤穿牡丹的金簪,“这是妾身攒了三年的私房,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