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方的冬天来得急,像是谁在天上抖了把盐,碎雪籽噼里啪啦砸在公交站台的玻璃棚上。林晚秋把围巾又往脖子里塞了塞,指尖攥着两枚一元硬币,掌心的汗把边缘浸得发潮。面包店的暖黄灯光被她甩在身后,晚十点的街道空旷,只有路灯在雪雾里晕出一圈圈昏黄。

21路公交的站牌积了层薄雪,林晚秋用手套蹭了蹭,露出“末班车22:00”的字样。她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目光落在站台旁的小报亭——老板正拉下卷帘门,铁皮碰撞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师傅,等一下!”她小跑过去,声音被风卷得发飘。

报亭老板探出头,认出是常来买豆浆的姑娘,摆摆手:“最后一袋热的了,算你便宜点。”

林晚秋接过温热的豆浆袋,指尖瞬间暖了些。袋口结着层白霜,她呵了口气,看见自己的白气混进雪雾里。转身时,撞进一个带着寒气的身影里。

“抱歉。”她下意识后退,手里的豆浆晃了晃,几滴热液渗出来,烫得她指尖一缩。

对方“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像被冻住的石子。林晚秋抬头,看见一个穿深蓝色羽绒服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他手里捏着份晚报,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指尖似乎在用力,把口袋的布料捏出几道褶。

是常在这站等车的男人。林晚秋有印象,他总是收工很晚,身上带着股机油味,有时还沾着灰。每次都买份晚报,站在站台最靠边的位置,报纸翻得沙沙响,却不像在认真看。

公交还没来。雪籽越下越密,打在玻璃棚上噼啪作响。林晚秋把豆浆揣进怀里焐着,另一只手数着找零的硬币,忽然发现刚才买了两袋——大概是老板收摊急,顺手多塞了一袋。

她瞥向男人。他还站在原地,晚报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招聘广告的版面。他的耳朵冻得发红,像熟透的樱桃,和他沉稳的样子有点不搭。林晚秋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那袋没开封的豆浆递过去。

“那个,我买多了。”她的声音有点小,“凉了就不好喝了,你要不……”

男人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很亮,像落了雪的星星,看得林晚秋忽然有点紧张,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他盯着她递过来的豆浆,几秒后,伸手接了过去。他的手指很粗,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块浅褐色的茧,像是常年握什么东西磨出来的。

“谢了。”他说,声音比刚才清楚些,带着点被热气熏过的微哑。

林晚秋摇摇头,赶紧退回自己的位置,心脏跳得有点快。她假装看公交来的方向,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他撕开豆浆袋,抿了一口。热气从他唇间散开,模糊了他的侧脸轮廓。

“21路今天晚点了。”他忽然开口。

林晚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点头:“可能雪太大了吧。”

“嗯。”他应了一声,又低头看报纸。但这次,报纸没再被风吹得乱动,他的手指按住了边角,看得很稳。

风里传来公交车的引擎声,两道昏黄的车灯刺破雪雾。林晚秋松了口气,抓起背包准备上车。男人也折起报纸,动作利落,报纸被叠成整整齐齐的长方形,塞进羽绒服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