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人类的习惯，这是代码的执行。一个词在他脑中炸开：伪人。他们是什么？高度拟真的AI？某种维投影？还是这个世界本身出了BUG，让他窥见了幕布后冰冷的运行逻辑？巨大的好奇与更深邃的恐惧交织成了网，将他紧紧缠绕。他不能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观察者，他必须证明。他必须抓住一点实质的东西，来对抗这令人窒息的虚无感。
腋下这个沉甸甸的公文包里，藏着他从搞自媒体的朋友那儿软磨硬泡借来的微型摄像机。他今天的任务简单而偏执：完整录下“灰色风衣”从上车到下车的全过程，记录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精确性。这是他为自己寻求答案的第一步，也是他向那个看似正常的世界发出的、微不足道的质疑。
“铂悦大厦，到了。”
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像一道指令，瞬间刺穿了车厢内沉闷的空气。余常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跳到嗓子眼。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腋下的公文包调整到一个更隐蔽的角度，指尖摸索着，将微型摄像机的镜头牢牢对准车门。
17:32:01。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表盘，秒针刚颤巍巍地划过数字12，那双锃亮的、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就精准地踏上了公交站台，排队等待上车。。
灰色风衣，黑色手提箱，一张毫无波澜、仿佛石膏雕琢而成的脸。
“要成功了…”余常内心暗道，一股混合着兴奋与恐惧的战栗窜过他的脊背。藏在公文包里的指尖，用力按下了录制键。微弱的嗡鸣声被车厢的噪音完美掩盖。
车厢随着启动轻微摇晃。余常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紧紧锁死那个目标。风衣男子走向他的老位置——车厢中部那个靠过道的单人座。余常屏住呼吸，试图从这完美的表象中抠出一丝破绽。任何一点…任何一点人性的证据都好。
但没有。
完全没有。
对方的眨眼间隔稳定得可怕，像安装了节流阀。胸腔不见应有的呼吸起伏。甚至窗外突然响起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车内的其他乘客都不由自主地扭头或蹙眉，而那个风衣男子，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分一毫，仿佛那尖锐的声音只是无关的数据流，被直接过滤删除。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位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爷爷，正吃力地想将他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买菜小拖车搬向公交中央，可以暂放物品的地方。老人笨拙地折腾着，恰好堵在了风衣男子走向座位的必经之路上。
余常的呼吸骤然停顿——完美的测试！
一个真正的、赶着回家疲惫不堪的上班族，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阻碍，会怎样？至少会有一瞬间的停顿，一个细微的蹙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或者也许会伸手帮一把？
但风衣男子没有。
他只是静止了。
像一尊被突然按下暂停键的雕像，精确地停在距离障碍物三步远的地方。没有表情，没有抱怨，没有肢体语言。他只是等待着，仿佛在执行“遇到障碍物-＞等待-＞障碍清除-＞继续执行”的底层指令。
直到老人终于把拖车拽上车厢，挪到一旁，风衣男子才再次启动。他以完全相同的步幅、完全相同的频率，坐下，将手提箱平稳地放在膝上，双手交叠，盖在上面。目光平视前方，焦点却是一片虚无，仿佛穿透了对面乘客的身体，看向了更遥远、更程序化的虚空。整个过程流畅得像一场精密排练过无数次的默剧录像，没有一丝多余的颤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