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客观地复述了过程:张扬之前的焦躁不安,撕卷子,欲离开,陈老师的质问,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你猜啊”。
“……他说‘你猜啊’的时候,是什么表情?”陈老师忽然打断我,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回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清晰得刺眼:“他……没什么表情,很平静,但眼神很空,好像……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生气,就是……很累,非常累的样子。”
陈老师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试卷上那道鸟腿识别题。
“李老师,”她忽然转向班主任,语气郑重起来,“我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不单单是违纪那么简单。林凡,张扬平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尤其是最近。”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零碎的、曾被忽略的细节此刻纷纷浮现。
“他……很喜欢鸟,非常喜欢。书桌里总放着几本厚厚的鸟类图鉴,有时候上课也会偷偷画鸟。但他好像很讨厌生物课的考试,说都是死记硬背,没意思。”我顿了顿,鼓起勇气补充,“他最近情绪好像一直很低落,没什么精神,有时候跟他说话他也像没听见。哦,对了……”
我想起一个细节:“大概两周前,我看到他左手手腕内侧好像有几道……旧的划痕,挺细的,像是……像是用什么划的。”我没敢说得太明白,但看到陈老师和老李的脸色几乎同时变了。
陈老师猛地站起身:“李老师,我必须去张扬家里一趟,现在就去。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违纪处理。”
她的眼神里,愤怒已经完全被一种强烈的担忧和职业敏感所取代。她意识到,她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坏学生,而是一个正在深渊边缘挣扎的孩子。
(二)
陈老师和班主任老李赶到张扬家时,开门的是他母亲。一位面容憔悴、眼带忧色的中年妇女。看到两位老师突然到访,她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张妈妈,不好意思冒昧来访,是关于今天下午学校考试时,张扬的一些情况……”老李尽量语气平和地说明来意。
张扬母亲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侧身让老师们进来,声音哽咽:“我……我就知道……这孩子最近太不对了……他、他没事吧?”
“他目前在学校办公室,有老师陪着,人没事。”陈老师赶紧安抚,但心沉了下去。家长的反应印证了她的猜测。
家里陈设简单,略显沉闷。张扬的母亲絮絮地说着,话语里充满了无助和焦虑:“小扬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可活泼了,就喜欢追着鸟跑……可上了高中,越来越闷,什么都不说,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饭也吃不下……说他几句他就烦……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老师提出想看看张扬的房间。他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推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堆积如山的教辅书,而是贴在墙上、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的各种鸟类图片。种类繁多,印刷精美,但很多图片的焦点都奇特地集中在鸟类的腿部特写上。书桌上、书架里,塞满了《中国鸟类野外手册》、《鸟类骨骼学》、《飞鸟的世界》甚至一些英文原版的鸟类学专著,很多书页边缘都磨毛了,显然被反复翻阅。课本和练习册被挤到了角落,落着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