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双绣花鞋,吊在梁上

奶奶临终前反复叮嘱我,千万别回老宅取那口红木箱子。 说我们家族的女子,从祖奶奶那辈起,每代都会有人在老宅悬梁自尽。 她们死时都穿着同一双绣鸳鸯的红色绣花鞋。 我不信这个邪,偏偏在出嫁前回去了。 推开尘封的大门,梁上空无一物。 我刚松口气,却听见身后“吱呀”一声。 那口红木箱子,自己打开了。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双鲜红如血的绣花鞋。 鞋尖正对着我,微微地晃。 像是刚刚,有人脱下来摆进去一样。

---

奶奶枯瘦的手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冰得像井里泡久了的石头,力道却大得吓人。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嘴唇哆嗦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却依旧挣扎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囡囡……听话……千万别……千万别回老宅……取那口……红木箱子……”

屋子里弥漫着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味和浓重的中药味,混在一起,闷得人心慌。

“奶奶,您慢点说,我听着呢。”我忍着腕上的疼,轻声安抚她。

她像是没听见,陷在某种巨大的恐惧里,眼珠蒙着一层翳,直勾勾地望向我身后某个不存在的地方。“诅咒……是诅咒啊……从你祖奶奶那辈起……每代……每代都会有一个……女的……在老宅……悬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急,带着森然的鬼气。

“都穿着……都穿着同一双……绣鸳鸯的……红……红色绣花鞋……”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却像冰锥子一样扎进我耳朵里。

奶奶当天夜里就去了。

丧事办得潦草,我们这一支早就搬离了那个闭塞的老家山村,城里认识的人不多。忙乱过后,奶奶临终前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和那句反复的叮嘱,却在我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老宅。红木箱子。悬梁的女人。绣花鞋。

像一串冰冷黏腻的梦魇,缠得人喘不过气。

我快要结婚了。男友家是城里人,讲究,婚礼前要按照老传统送一批聘礼过来,其中需要女方家出一些上好的老木料做个礼盒压箱底。妈妈愁眉不展,说家里哪有那种东西。

不知怎么的,我就想起了老宅。奶奶说过,那口红木箱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好木头。

“别回老宅……”奶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

我甩甩头,想把那声音驱散。读了那么多年书,在大城市活了这么久,谁还信那些神神叨叨的?山村里老辈人传下来的迷信罢了,吓唬小孩的。都什么年代了。

况且,只是去取个箱子,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事。

我谁也没告诉,偷偷买了回老家的长途车票。

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七八个小时,窗外熟悉的荒凉景象越来越清晰。那个生养了奶奶、生养了父亲的小山村,窝在大山深处,像是被时光遗忘了一样,依旧破败、闭塞。下车时,已是下午,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压得低低的,山风裹着深秋的寒意往人骨头缝里钻。

老宅在村子的最东头,孤零零的。比记忆里更加破败,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暗沉的土坯木结构。院墙塌了一半,荒草长得比人都高,一片死寂。

推开那扇歪斜腐朽的木门时,刺耳的“吱嘎——”声划破了凝固的死寂,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灰尘和霉变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