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回噩梦开始前
九月的风裹着香樟叶的气息,混着教学楼里飘来的粉笔灰味道,扑在我脸上时,我正攥着皱巴巴的转学通知书,站在高二(3)班的玻璃门前。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页边缘,被汗水浸软的纤维蹭得指腹发痒 —— 这触感太真实了,真实到我忍不住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时,眼眶突然热了。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六岁,回到了妈妈还没红着眼眶逼我签下 “自愿捐血同意书” 的秋天,回到了姐姐还没开始用 “虚弱” 当武器绑架我的时候。
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空着,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铺在桌面上,落着几片被风吹进来的香樟叶。我抱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刚走过去,椅子还没坐稳,就听见斜前方两个女生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看,那就是寂白,听说她姐姐寂柔得了白血病,以后她就是个移动血库了……”
“怪不得转学过来,估计是怕在原来的学校被人说闲话吧?”
后面的话像细小的针,扎得我耳膜发疼。我赶紧低下头,指尖用力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翻涌的记忆。前世的画面太清晰了: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护士一次次把针头扎进我的手臂,淤青从手腕蔓延到肘部;姐姐躺在隔壁病床上,隔着门对妈妈哭:“妈,我好怕,小白要是不愿意捐血怎么办?”;最后一次晕倒前,我模糊听见妈妈对医生说:“再抽两百 cc,就两百,她年轻,扛得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趴在桌子上,额头顶着微凉的桌面缓神。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 是谢随。
他穿着洗得领口发毛的蓝白校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一点凸起的锁骨。黑色碎发遮住了大半眉眼,只看得见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双手插在裤兜里,膝盖微屈着靠在墙上,姿态散漫得像尊没被雕琢完的石像,却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意。更让我心头一颤的是,他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不是随意的扫视,是带着近乎偏执的专注,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野兽,死死盯着自己认定的猎物。
前世我最怕的就是他。那时候我因为长期贫血晕倒在街头,是他把我抱回了那个只有一张破床、连窗户都漏风的出租屋。他会在深夜蹲在煤气灶前给我煮红糖水,火苗映着他低头吹浮沫的侧脸;会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敷我手臂上的淤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玻璃;甚至会在我睡着时,低头亲吻我脊椎上那些因为频繁抽血留下的针孔,呼吸落在皮肤上,带着令人心悸的温柔。可他也暴躁,会因为小卖部老板多看了我两眼,就把人堵在巷子里揍得鼻青脸肿;会在我死后,疯了一样闯进殡仪馆,把我盖着白布的尸体抱走,谁拦就跟谁拼命,最后被警察按在地上时,他还死死抓着我的衣角,嘶吼着我的名字。
那时候我总觉得他是裹着糖的毒药,诱人却致命,所以拼命躲着他。可现在看着阴影里的少年,我心里却翻涌着愧疚和心疼 —— 他的命运比我更苦,父母早亡,跟着奶奶捡破烂长大,奶奶走后他就一个人挣扎,最后还因为帮我出头,失手伤了人进了少管所,一辈子都毁在了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