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必须找人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几乎是连爬带跑地冲回尚有零星人烟的前村,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村里最年长的老村长家。他是我爷爷的旧友,今年已经八十多岁,是村里唯一的“活历史”了。
当我面无血色、魂不守舍、语无伦次地拽住老村长,结结巴巴地描述完地窖里那骇人景象时,老村长原本浑浊昏花的老眼骤然睁大,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里都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这一天终于来了”的复杂情绪。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只是用那双干枯的手,颤抖着摸出烟袋锅,塞上烟丝,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燃。辛辣的烟雾缭绕起来,仿佛要驱散某种无形的恐惧。
“唉……”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奶奶……她……她到底还是没守住这个秘密啊……造孽……真是造孽啊……”
烟雾缭绕中,一段被时光和刻意遗忘尘封的、血淋淋的过往,被残忍地撕裂开来,暴露在夕阳之下。
“那三年……‘低标准’年月……饿红眼啦,娃娃……”老村长的声音带着遥远的痛苦,“树皮、草根、观音土……能塞进肚子的都吃了。最开始,是你太爷爷,当时是咱族里的主心骨,他心善,看不得娃娃饿死,偷偷开了自家那个原本存放种粮的地窖,把里面省下来的一点救命的粮食,晚上偷偷分给族里快要饿死的人,特别是那些娃……那时候,那地窖,是大家心里头最后一个念想,一点点活命的盼头。”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
“后来……饥荒越来越厉害,彻底没了王法。外面开始……开始人吃人了……吓人啊!有一天晚上,不知道谁跑来报信,说邻村有一伙饿疯了组成的‘肉队’,要过咱们村来抢粮抢人……大家当时都吓疯了,没了主意,拖家带口地往你老娘家躲,觉得她家院子大,墙高。那天晚上,地窖里……挤满了人,主要是跑不动的老人、女人和娃娃……大家怕被外面那些‘肉队’找到,你太爷爷和几个族里胆子大的后生,一狠心……就从外面,把地窖门……给锁死了……想着等天亮了,‘肉队’走了,就赶紧打开……”
他的声音哽咽了,老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滚落,砸在泥土上。
“可是……第二天……外面没动静了……安安静静的……他们……他们战战兢兢地去打开地窖门……里面……里面……”
老村长闭上眼,全身都在颤抖,仿佛又看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
“全都没气啦……憋死啦……空气耗光啦……那么多人,挤得那么紧……拍门把手都拍烂了……没人敢声张,当时那个年月,死了比活着容易……偷偷的……几家大人哭着,就地……就地就把人都埋在了地窖最里面……那密码锁,是你太爷爷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亲手装上的。他说……不能让脏东西进去扰了亡灵,也得防着不懂事的娃娃不小心闯进去看见……那数字,估计只有他自家人才知道……没想到啊……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
我浑身冰冷,如同被浸入万载寒冰之中,连血液都冻僵了。奶奶当时……可能就在外面?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亲眼目睹了开门后那地狱般的景象?亲耳听到了大人们绝望的哭嚎?所以她一辈子都活在那晚的噩梦和巨大的负罪感里!她临终前潜意识里还记得那里有“粮”——那是能活命的希望象征,却也是最终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绝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