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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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三十七年,暮春。

北镇抚司的院落里,老槐树的花簌簌落了一地,沾了些晨起的露水,透着清苦的香。陆绎站在阶前,手里捏着一封来自江南的密信,信纸边缘被水汽浸得发皱,墨迹却依旧锐利——是杭州府同知苏文清的亲笔,说三年前那桩“钱塘官银失窃案”,似乎有了新线索。

他指尖在“失窃案”三个字上顿了顿,眉峰微蹙。三年前他初任佥事,正是接手这案子时栽了个小跟头——主犯周显被当场击毙,赃银却查无下落,只从他府中搜出半枚刻着“云”字的玉佩。当时以为是寻常饰物,如今苏文清却在信中说,近日抓获的一伙私盐贩子里,有人认出这玉佩是苏州“沈记布庄”的旧物。

“沈记布庄……”陆绎低声念着,脑海里闪过个模糊的影子。他转身往厢房走,脚步轻快却无声,像只蓄势的猫。

袁今夏正趴在桌上,对着一堆账册唉声叹气。她新接了个查勘军器局账目亏空的活儿,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她眼冒金星,见陆绎进来,立刻像见了救星:“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这账册比天书还难啃,属下眼睛都快瞪瞎了——”

话没说完,就见陆绎把密信推到她面前。她凑过去看,越看越惊讶,最后拍了下桌子:“钱塘官银案?那案子不是早结了吗?周显都死了三年了,怎么又翻出来了?”

“苏同知说,那半枚玉佩的主人,可能和赃银的去向有关。”陆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沈记布庄的东家姓沈,名唤沈兰舟,三年前突然闭门歇业,举家迁往苏州,行踪很是可疑。”

袁今夏摸着下巴琢磨:“沈兰舟……这名字有点耳熟。哦!我想起来了!”她眼睛一亮,“前两年我跟着杨捕头去苏州查案,听当地老人说过,沈记布庄以前是江南最大的布庄之一,沈兰舟更是个奇人,据说他不仅会经商,还通医术,为人又和善,可惜后来不知怎么就突然关门了。”

陆绎抬眸看她:“你去过苏州?”

“是啊,就待了半个月,查的是桩绣娘失踪案。”袁今夏挠挠头,“不过那时候没留意沈记布庄,毕竟都关门了嘛。”

“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去苏州。”陆绎放下茶杯,语气不容置疑。

袁今夏愣了一下:“啊?现在就去?那军器局的账册……”

“交给岑福。”陆绎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带上你的刀,苏州不比京城,乱得很。”

袁今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嘀咕——大人什么时候对陈年旧案这么上心了?但转念一想,能离开这堆账册,去江南逛逛,倒也不错。她立刻蹦起来,开始收拾行李,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惹得门外的岑福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京城到苏州,走了近二十天。抵达苏州时,正是梅雨季节,细雨绵绵,把整座城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

他们住在城南的一家客栈,推开窗就能看见一条青石板路,路两旁是粉墙黛瓦的民居,屋檐下挂着红灯笼,被雨水打湿后,颜色愈发鲜艳。袁今夏趴在窗边,深吸了一口气:“哇!苏州的空气都是香的!比京城好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