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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前夜,贺璟尧资助的贫困生被人下药,送上了拍卖台。
一向沉稳淡漠的京圈佛子失了态,当即为其点天灯,把人接回我们的婚房。
这一夜,他不顾我们立下的柏拉图婚姻的誓言,两人在婚床上圆了房。
天亮门开,我冲进去时小姑娘满身红痕,贺璟尧立刻护住她。
冷冷扫过我:
“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她被其他男人凌辱致死?”
“更何况我是为救人而破戒,神佛都不会责怪我,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这一刻,我明白我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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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璟尧用来盖住她身子的东西,是我娘家陪嫁的红被子。
而他仓促间只穿了件短裤,昨天穿过的白色衬衫此刻垫在周晞冉身下。
血迹和水渍一闪而过,显眼的厉害。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出去给晞冉炖点补汤。”
“等她醒了再进来收拾。”
贺璟尧扔下最后一句,就不再看我。
他俯身细心给周晞冉擦汗,眉眼间都是曾独属于我的温柔。
可现在,我却成了他和别的女人缠绵后,负责打扫的保姆。
心底的痛楚让我一时间忘了该如何歇斯底里,只怔怔地站在原地。
良久,他终于发现我还在,略一沉吟后开口:
“正好,为了防止有人大肆传播晞冉被下药拍卖的事。”
“你现在亲自发公告,宣布晞冉是苏家养女。”
“碍于苏家在京圈的地位,不会有人敢拿苏家女儿做文章。”
他的语气沉稳而淡漠,像是在说一句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却觉得格外可笑:
“贺璟尧,你想保住她的名声,怎么不自己认下这个妹妹?”
门外忽然有人按门铃,婚庆团队到了。
贺璟尧下意识将被子往上掖了掖,盖住周晞冉胸口刺眼的红痕。
然后才皱着眉冷声说:
“我贺家一心向佛,怎么可能多出个养女。”
“而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今天就要成为我贺璟尧的太太了,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我的指甲用力嵌进掌心,还是抵不住颤抖的嗓音:
“原来你知道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还和她......”
“贺先生。”
话还没说完,床上那个脸颊潮红的女孩醒了。
“贺先生,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被哪个男人拍回去。”
他心疼地软了语气,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别怕,你已经安全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可我是不是耽误了你和苏小姐的婚礼。”
怯弱的眼神扫过我,她哭的更凶了:
“对不起苏小姐,都是我的错,我这就走!”
明明说要走,她却光着身子往贺璟尧怀里躲。
贺璟尧不由自主抱紧她。
“你什么都没错,晞冉不要走,我答应了会保护你一辈子......”
拳头越握越紧,我清晰感觉到痛楚从掌心,翻倍传递到心脏。
就连那次为了和贺璟尧结婚,被住持用佛棍“考验”我四十九棍的痛苦,都比不上这次的十分之一。
不愿再看下去,我转身想要离开。
贺璟尧却叫住我:
“晞冉需要静养,我们的婚礼延到明天。”
我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听到周晞冉轻柔细软的声音:
“贺先生,你要在我生日那天结婚吗,我可以去参加吗?”
“当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苏家女儿,我会为你定制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伴娘服......”
直到把婚庆团队打发走,我才站在别墅外,慢慢松开手。
掌心的鲜血慢慢滴到地上,我耳边响起贺璟尧以前说过的话:
“瑾知,嫁给我吧,你是我漫长的礼佛时光唯一的心动。”
我曾以为,只要我学着沉稳心性,看淡一切,就能和这位高岭之花白头偕老。
却没想到从唯一到弃如敝履,中间只有短短半年。
低头望着地上斑驳的血迹,我恍惚间忽然意识到。
我和贺璟尧,不会再有白头偕老的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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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馆发呆的时候,手机里涌进来或关心或质问的轰炸信息。
唯有那位寺庙住持,只发了一句:
“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我盯着这句看了许久,贺璟尧的电话突然打来:
“苏瑾知,你是不是非要赶尽杀绝才算罢休!”
“我说过我是为了救人才出此下策,晞冉威胁不了你的地位,你才是我贺璟尧未来的妻子。”
“你为什么还要斤斤计较,找人侮辱她的名誉!”
字字句句的怒意像是从胸腔喷涌而出,我却觉得莫名其妙。
可疑惑之外,是我压了一天一夜的问题:
“贺璟尧你扪心自问,这真的是下策吗。”
他有一瞬间的沉默,我接着说:
“明明主卧门外,就有苏家私人医生和贺家研究所送来的双份解药剂。”
话筒里一片死寂。
再开口,他又恢复那副淡漠清冷的嗓音:
“不管你信不信,在当时的情况下那就是最好的解药。”
“瑾知,这件事总归是你做错了,我先去处理,明天婚礼前你把晞冉的名字加进伴娘团名单,别落人口实。”
电话挂断,我苦笑着点开新闻。
原来从我离开别墅后,就有好事的营销号发了昨晚贺璟尧的壮举。
【与苏家的婚礼在即,崇尚柏拉图婚姻的京圈佛子却豪掷千金,为贫困女初夜点天灯!】
可当我再刷新,风向就变了。
【周晞冉原是苏家养女,姐夫救妹妹合情合理。】
【从农村拼到京圈,这朵小花究竟付出多少努力?】
只是几分钟,周晞冉就从贪慕虚荣的心机女,转变成一朵田埂上盛开的向日葵。
如此大规模的扭转舆论,只能是世家大族的势力出面。
想不到为了周晞冉,一向不愿意依附家族的贺璟尧,连人脉都用上了。
可前段时间我父亲重病复发,急需贺家医药研究所的一支特效药。
当我急切地找到他时,他却捻着佛珠,淡淡向我摇头:
“瑾知,世间万事皆有定数,你不该用我的尘缘,干涉他人生死。”
那次我用其他方法救回父亲之后,还为自己打扰他的修行而愧疚。
但现在看来,不是他不想动用他的尘缘,而是我不值得。
如此,我又何必执着。
回苏家的时候,富人区外蹲着一个穿白裙的瘦弱女孩。
见到我,周晞冉马上跑过来:
“对不起苏小姐,是我破坏了你和贺先生的婚礼。”
“你要打要骂我都不会吭声,求你别怪他好吗,他都是为了救我。”
她眼睛通红,哭得我见犹怜。
而我站在原地,漠然扫过她还在打颤的双腿。
“春芽,我给你改名周晞冉,是鼓励你如太阳般冉冉升起。”
“而不是让你寻找捷径,然后不择手段的扎进去。”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用力将她拉走。
一串佛珠对准我:
“你对她说了什么!”
周晞冉拉了拉他的白衣:
“贺先生,苏小姐没有欺负我,她只是......说起我曾经的名字......”
“苏瑾知!”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贺璟尧的怒气清晰可见: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恃强凌弱!”
“难道一个普通女孩连改名的权利都没有吗!”
周晞冉躲在他身后,哽咽哭出了声。
“晞冉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贺璟尧轻声安慰,带她离开前冷冷瞥过我:
“你好好反省,在你意识到错误前,我们的婚礼无限期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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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母简单沟通完,我开车去往婚房。
我想当面告诉贺璟尧,不必推迟,婚礼直接取消。
既然他有了愿意为其破戒的人,我有自知之明,不会纠缠他。
但他答应过我的事情,比结婚还要重要。
回别墅的时候,贺家的佣人正在打扫。
因为不喜欢外人,贺璟尧从不允许佣人伺候,衣食住行都由我一手操办。
可现在佣人却多达八个。
整个别墅都干净整齐,之前简单的白色装饰全变成了稚嫩的粉色。
佣人们见到我都面面相觑。
“苏小姐,少爷说周小姐喜欢粉色,所以我们......”
我摆摆手不想多说,直接走进书房。
再出来时别墅热闹了起来。
周晞冉抱着一人高的粉色小熊,脸颊绯红,微微踮着脚尖同贺璟尧说话。
“贺先生,今晚的米粉好好吃,那家的味道和我外婆做的很像!”
“嗯,明天我送你回家乡,让外婆亲手给你做。”
他的言语里格外温柔。
可这幅场景落在我眼里,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真的吗,谢谢贺先生!”
周晞冉欢快地蹦了两下,贺璟尧低头含笑望着她,眼里闪过细碎的亮光。
我猛地吸了口凉气。
太荒唐了。
此时此刻的周晞冉,就是五年前刚认识贺璟尧时,对世间万物都充满新鲜感的我!
听到我的声音,周晞冉立刻像受惊的小鹿,往贺璟尧身后躲:
“苏小姐对不起,我只打扰一天,我保证不会弄乱你的东西!”
我还什么都没说,贺璟尧就不悦地蹙起眉:
“外面下雨,晞冉住的房子漏雨,我带她来住一段时间。”
“她现在是你妹妹,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要跟我闹吧。”
原来下雨了。
难怪后背上的棍伤一直在疼,像密密麻麻啃噬我的蚂蚁。
“我的这个妹妹都是你给我认下的,难道我说不许她住,你会听吗?”
贺璟尧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他示意让周晞冉先去次卧。
然后过来低声警告我:
“苏瑾知,你最好收起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晞冉单纯,但不代表我会任由你伤害她。”
我平静看着他:
“贺璟尧,你爱上她了吗。”
他的眼角微微抽动,向来富有佛性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阴狠:
“不要用你龌龊的嫉妒心揣测我,我说过,昨夜我是为了救人。”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发通稿辱骂她,或是惹她难过,我们的婚礼就彻底取消。”
说完他往前走:
“你该感谢晞冉不计较,明天婚礼照常举行,别忘了更改伴娘名单。”
他关了门。
很快,门内传来让人无法忽视的喘息声。
4
凌晨一点,周晞冉穿着粉色睡裙出来时,我正坐在餐桌旁一张张删除我和贺璟尧的合影。
她双腿打颤,扶墙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大眼睛眨了眨:
“苏小姐,谢谢你给我改的名字,也谢谢你让贺先生接手对我的资助。”
“贺先生第一次见我,就说他很喜欢晞冉这两个字。”
“不过让京圈佛子为我破戒......怎么不算完成你对我的期望呢?”
她笑的张扬,和那个刚被我从农村带到京圈的春芽大相径庭。
“姐姐,奉劝你自己退出,贺璟尧......我势在必得。”
清晨五点,贺璟尧走出次卧一看到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下意识关门遮住一室旖旎,低声问我:
“你刚起,还是一直在这?”
我站起身,淡淡开口:“刚起。”
贺璟尧明显松了口气。
“晞冉昨晚做噩梦,我陪她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嗯。”
我依然淡淡的没什么反应,他却莫名有些恼怒:
“苏瑾知,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尽管这几天的事情已经消磨掉我对他的爱意,可面对质问,心底的那份痛楚还是令我无法忽视。
贺璟尧自小礼佛,只说实话。
可谁曾想他会为了周晞冉,一而再地对我撒谎。
轻轻吐了口气,我问他:
“我想问你,你还记得今天要做什么吗。”
贺璟尧有些不耐烦:
“我出来就是要告诉你,晞冉今天过生日,我答应要陪她回家乡,吃一碗她外婆做的米粉。”
“接亲环节取消,你直接去酒店,我会在正午之前赶过去。”
我用力握紧口袋里的东西,不知不觉有些发抖:
“还有呢?”
“贺先生,我好渴......”
次卧传来周晞冉沙哑的声音,贺璟尧快步去倒了杯水。
看都来不及看我:“那些俗套的婚纱照,以后有空再给你补。”
说完他推开次卧门,我却还是不甘心地喊住他:
“贺璟尧,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其他需要做的事了吗。”
他忍无可忍,回身咬了牙:
“接亲那些繁文缛节就那么重要?我说过,今天是晞冉的生日!”
“你这么有闲心就去检查到场媒体,再让我看到辱骂晞冉的新闻,别怪我当场退婚!”
次卧门关上时,床上的周晞冉浑身赤裸。
她像是故意向我炫耀一样,给我展示着身上那些打败我的证明。
门外,我拿出口袋里的签条。
去年我生病,贺璟尧带我去找住持求签。
住持给出一支上上签,说我的病马上就能好。
但第二年的生日当天八点整,必须回去还愿。
那次我回去后就奇迹般好转起来,他激动到落泪,抱着我说,明年我一定会陪你去还愿。
今天就是还愿的日子。
贺璟尧居然忘了,今天同样也是我的生日。
次卧传来轻柔的说话声,我握了握拳,然后徒然张开。
中午十二点整,贺璟尧带周晞冉回到别墅时,他为她定制的伴娘服刚好送来。
他笑着让佣人陪她去换,回身打算给我发个信息,说他会晚到。
可刚拿出手机,他瞥见桌上有张纸条,上面压着一支签条。
“婚礼取消,我走了。”
刹那间,贺璟尧的耳边响起住持的嘱咐:
“明年七月十九她生日那天的早八点,务必带她回寺还愿。”
“否则她将病上加病,直至无力回天。”
贺璟尧一怔,急忙给我打电话。
可这时他才发现,我的电话压根就无法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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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璟尧打了无数个电话,我都没有接。
他心底越来越慌张,出门开车时双手都在抖。
可当他来到定好的酒店,却只看到他自己的亲属。
整个苏家,没有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父母和其他人聚在一起,皱着眉在说什么,见他过来立刻问他:
“怎么回事,你说婚礼延迟一天,为什么今天连新娘都没有出现?”
他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面对我的时候,他可以把一切都说的理所应当。
因为他明白我有多爱他,也明白无论如何我都会信他。
但现在,我离开了。
其他人未必会顺从他。
“难道新闻上说的是真的,你从公司账上划走的五个亿,是为了给你资助的那个女孩点天灯?”
母亲不可置信地问他:“可就算你真的点天灯,那也是为了救人,瑾知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跟你退婚?”
父亲脸色阴沉,手里的佛珠快速转动着。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着急的喊声,所有贺家亲属看过去,赫然看到一个身穿华丽粉色礼服的女孩跑了过来。
“贺先生,你怎么扔下我就走了,我找了你好久!”
她整个人扑过来,贺璟尧下意识接住她,下一秒就白了脸。
这件粉色礼服是他专门定制的,能恰好展示出她傲人的身材。
可现在她所有裸露的皮肤上,全都是斑驳的红痕。
在场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尤其贺璟尧的父亲,只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就抬手冲他甩了一巴掌。
“混账!你已经和瑾知订婚,竟然敢在外和别的女人厮混!”
“你对得起瑾知,对得起你拜了二十多年的佛祖吗!”
这一巴掌把贺璟尧打的往旁边倒去,周晞冉急忙扶住他。
然后挡在他面前同贺父理论:
“你是谁啊,贺先生想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你凭什么打他!”
贺母没理会她,而是定定地盯着自己儿子:
“贺璟尧,我只想听你亲口说,瑾知退婚是不是因为你背叛了她?”
贺璟尧面色苍白,还没等他回答,周晞冉就高声说:
“是苏瑾知自己走的,是她先放弃婚礼,为什么要贺先生背上这个责任?他也有追求真爱的权利!”
“实话告诉你们,我和贺先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拍卖会那晚我们就已经......”
“晞冉!别说了!”
贺璟尧急忙想拦住她,可已经来不及了。
贺父气到握紧佛珠,一步步逼近:
“所以这就是瑾知退婚的原因,你为这个女人破了戒,而且是婚礼前夜!”
“贺璟尧,我对你很失望!”
“你走吧,去祈求瑾知的原谅,在她原谅你之前,我宁愿没你这个不敬佛祖的儿子!”
最后几个字砸在贺璟尧脸上,他整张脸都彻底没了血色。
周晞冉还觉得不服气,她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可没等她说什么,贺璟尧突然转过身,疯了般跑了出去。
“贺先生,贺先生——贺璟尧你给我回来!”
他没有停。
甚至这是他第一次超速驾驶,以最少的时间赶去寺庙。
去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住持站在门口等他。
“住持,我来找苏瑾知。”
“她今天要来还愿,她肯定在里面!”
住持却拦住他,递给他一支签条。
下下签。
“苏小姐今天早晨八点独自来还愿后,向我求签。”
“她想知道她和你的缘分到了哪一步。”
后面的话不必他说,贺璟尧已经明白了。
下下签,代表着他们缘分已尽,再无复合的可能。
“不......不可能。”
“五年前我明明向佛祖求过签,佛祖说我们的缘分能到天荒地老!”
住持淡淡扫过他:“可佛祖也没想到,你会为别的女人破戒。”
“我那是为了救人!”
话音刚落,贺璟尧就愣住了。
住持转过身,也不想再看他。
“是真的为了救人,还是因为你心里的那股尘缘躁动,只有你自己清楚。”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为了另一个女人破坏既定的姻缘,究竟值不值得。”
贺璟尧还是不甘心,冲着他喊:“苏瑾知离开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没有。”
“苏小姐求完下下签之后,又为她自己求了一支姻缘签。”
“是上上签。”
“所以,苏小姐从今天起有了新的姻缘,但可惜与你无关了。”
寺庙大门在贺璟尧面前关闭,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下一秒,佛珠断裂。
珠子散落一地,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6
发完澄清的公告,我刚抬起手,咖啡杯就被人递到我手心。
抬起头,那双温柔含笑的眸子正盯着我。
“我从寺庙一路跟到这里,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有些头疼。
早晨还完愿后,我找住持帮我求了两支签。
一支说我和贺璟尧的缘分已尽,另一支说我新的姻缘已经开始。
当时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腿麻,皱着眉踉跄几下,不小心撞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而那个男人一路从寺庙跟我到咖啡店,非说我很眼熟,他好像在哪儿见过我。
然后又说我们有缘,他想认识我。
我虽然很相信住持的签条,可上午刚和贺璟尧退婚,下午就和另一个男人谈姻缘,实在有些不符合常理。
见我没说话,男人伸出手: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先自我介绍。”
“我叫祝远,远眺的远,二十九岁,主要做海运生意。”
“以前一直在国外发展,最近刚把重点搬到国内,今天是去为公司祈福的。”
我无奈笑笑,也伸出手:“苏瑾知,目前......在啃老。”
祝远在嘴里反复念了几遍,然后由衷感叹:“你的名字很好听。”
我怔了怔,周晞冉那句“贺先生说很喜欢晞冉这两个字”又在我耳边闪过。
可事实上,晞冉是爷爷为我起的。
因为我遗传了父亲体弱多病的体质,小时候经常进医院。
爷爷说想让我和太阳一样冉冉升起,从暗无天日的病房里走出去,就有了晞冉这个乳名。
后来我把资助的女孩子们接到城里,发现其中一个叫春芽的女孩,虽然比我小两岁,但和我是同一天的生日。
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分,所以在她说想改名时,把晞冉这两个字送给了她。
后来贺璟尧听说我资助农村女孩的事情,说他也想做善事。
于是我把其中几个推荐给他,其中就有周晞冉。
只是我没想到,我随意推荐的人,成了我引狼入室的那匹狼。
“瑾知,你手机在响。”
祝远的声音让我回神,我低头看到是公关部回复的信息。
“苏总,您发的公告已经完成两轮推流,半小时内会成为热搜第一。”
“另外您让我们去查的事情已经有了决定性证据,那晚的拍卖会的确是周晞冉自己主动要求成为拍品。”
“并且没人给她下药,是她看准了贺先生出现的时机,自己吃下去的。”
果然,我猜的没错。
周晞冉一个应届毕业生,之前她上学的所有学费都由我支付,还每月给她两万的生活费。
后来被贺璟尧接手,他不仅把生活费调到五万,还为每一个受资助的女生安排了两室一厅的房子。
在这种资助下,虽然她还会自诩“贫困生”,但实际上她比其他人生活的都要好,不应该被人送上拍卖台才对。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
她早就看中贺璟尧的家世,不仅背着我经常和他见面,还妄想代替我,成为贺家少爷的妻子。
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她等不及了。
她必须在我们结婚前一夜孤注一掷,给贺璟尧致命一击。
回想起这些年为她付出的一切,我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整理成图文或视频,先给贺璟尧看看,如果他想保住周晞冉的名声,就让他花钱来买,不多不少,五个亿就好。”
发完后我估计着时间,想在舆论到来之前回苏家。
“祝先生,很高兴认识你,但我有事得先走了。”
面前的祝远却盯着手机,划了几下后又抬头看看我。
蓦地,他笑了:
“难怪觉得你眼熟,我确实见过你。”
“苏家那个经常去医院,十天里有八天都在输液的小药罐子。”
“晞冉小朋友,对吧?”
7
这下,我彻底相信住持的签条。
我和祝远还真的有点缘分。
小时候因为经常去医院,和同学不熟,和邻居也不熟。
不过其中隔壁姓祝的邻居家里有个哥哥,每次听说我回家了,就跑去给我塞糖果。
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小朋友,你吃了这个肯定就会好。”
但有次我连着住了一个月,哥哥等不到我,就求着他爸妈去医院找我。
那天他给我拿了一大罐各种颜色的糖果,又信誓旦旦的跟我说:
“你每天吃一颗,等你吃光了,你的病就全都好了。”
我一看罐子里有数不清的糖果,以为我永远好不了,当场哭出声。
哥哥吓一跳急忙拿走一大半,这才让我冷静下来。
那时候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哥哥的糖,只是后来我们全家搬迁,就再也没见过他。
没想到再重逢是在这种情况下。
“但是......你怎么改名叫苏瑾知了?”
我耸耸肩:“那个是我乳名,我本名就叫苏瑾知。”
祝远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笑了:
“还是苏瑾知更适合你,你已经是太阳了,不需要冉冉升起。”
“你写的这篇澄清我也看完了,说真的,那个被你和贺璟尧轮番资助的女孩,根本配不上这个名字。”
我怔然许久,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然后豁然开朗。
“走吧,老友重逢我请你吃饭。”
祝远指指自己:“你请我?”
“嗯,算是报答小时候吃了你那么多糖果。”
另一边,贺璟尧收到苏家公关部发去的信息之前,周晞冉刚换下那身伴娘服,紧紧跟在他身后。
“贺先生,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是她主动退婚的,如果你去找她,她只会觉得她能拿捏你。”
“贺先生,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但不管她怎么说,贺璟尧都没有放慢速度。
直到他手机响了十几声,他看完之后猛地停了下来。
周晞冉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刚要说话就看到他转过身,阴沉着脸将手机举过来:
“你解释一下,这是回事!”
她一愣,发现手机上是她在拍卖会上,亲自喝下药水的视频。
同时还有声音:
“我现在喝药,等贺璟尧来了你们告诉他,我就是今天的拍品。”
“到时候你们引导他把我拍下,得到的钱分你们一半。”
有人贪婪地搓搓手:“那他要是点天灯,咱们不是赚大发了?”
“可万一他不来,或者不拍你怎么办,找来这么多人演戏可都需要钱啊。”
她轻哼一声,脱下外套露出白嫩的胸口。
“他一定会来,只要他来,我就有办法让他点天灯。”
“我和他那个未婚妻,多多少少还有点相似。”
“对了,你们提前找人写点骂我的稿子,到时候我顺利嫁入贺家,再给你们每人分一千万。”
视频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周晞冉的整张脸都白了。
她下意识要去抢手机,可贺璟尧却往后一划,又出现一个视频。
是她凌晨一点钟,在餐桌前和我相对而坐的监控画面。
“贺璟尧,我势在必得!”
周晞冉彻底慌了:
“不......贺先生你听我解释,这些都是......都是因为我太爱你,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才出此下策!”
“你相信我好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啊!”
她还没说完,贺璟尧就忍无可忍一巴掌劈了下去。
周晞冉的脸颊立刻红了,她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怒吼出声:
“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难道你就没有错吗,那晚是你先脱我衣服,后来几次也都是你主动!”
“现在打我算什么,破了戒,也爽完了就想过河拆桥?”
“你以为你现在悔悟了苏瑾知还会回来找你?你做梦,你已经脏了,除了我不会再有人要你,听懂了吗贺璟尧,你已经脏了!”
后面她骂了很多,可贺璟尧全都听不见了。
他只记得那四个字:“出此下策。”
那次我质问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说那晚是出此下策,说那就是最好的解药。
可事实上正如住持所说,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是出此下策,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
只是因为他没有把持住,他实在太想念那个五年前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总是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苏瑾知。
可他喜欢的苏瑾知,已经在五年的相处中成了沉稳的独立女性。
他明白我是为了配得上他,才会慢慢变成这样,他不能怪我。
所以他把这份想念投射到另一个相似的女孩身上,然后慢慢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最终一步步失去了我。
良久,贺璟尧的手掌转向自己,狠狠地,更加用力地打了一巴掌。
8
和祝远吃过饭之后没几天,他搬到我家隔壁。
爸妈见到他很激动,拉着他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然后盛情邀请他留下吃饭。
祝远也不客气,跟去厨房帮着打下手。
吃到一半的时候,小区保安打来电话说那个男人又来了,想要见我。
爸妈本来因为婚礼的事就对他颇有微词,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搅合了我女儿的婚礼,平白无故给我们认了个养女,现在还有脸来?”
“把他赶走,以后他再敢来就直接报警!”
我算了算,这已经是他连续来的第七天了。
为了不给保安添麻烦,我起身决定出去看看。
出去的时候贺璟尧正和保安苦苦哀求,一看到我就瞪大眼睛,急忙跑过来。
“瑾知,你终于肯出来见我!”
“我向你认错,是我一时糊涂把她当成你......是我对不起你,毁了我们的婚礼。”
“你原谅我好吗,只要你一句话,我们马上重新办婚礼,以后我不去寺庙,我就在家陪着你!”
几天没见,他的胡渣长出许多,头发也很凌乱。
那身时常穿着的白衣变得脏兮兮,指间的佛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曾经爱过他,我都要认不出这是那位崇尚柏拉图婚姻,淡漠沉静的京圈佛子。
“周晞冉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说到她,贺璟尧眼里满是怨恨:
“都是因为她故意给我下套,你才会离我而去。”
“所以,我把她真的送上拍卖台,以后不管是哪个男人拍下她,那都是她的造化。”
我皱了皱眉,想不到他会这么狠。
他为了周晞冉而破戒,又为了她抛下我,可当他发现自己被骗,也会不择手段的报复回去。
“瑾知,她以后不会再阻拦我们,你原谅我好吗。”
“我想通了,神佛只是信仰,你才是我的光,我只需要你就足够了。”
我抽出被他攥着的手指,摇了摇头:
“可是,你已经不是我的光了。”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已经脏了,我也不再爱你了。”
我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等我的祝远:“那天我找住持求签,签条说我们的缘分尽了,而我会遇到新的缘分,他就是我的缘分。”
“贺璟尧,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我犯的错是认识你,代价是后背这四十九棍的伤痕。”
“所以拜托你,放过我。”
贺璟尧的嘴唇颤了颤。
大概是想起那天我被佛棍抽打,即使昏过去三次也喊着要和他结婚时的样子,他眸光闪烁着,慢慢后退。
“对不起,瑾知,真的对不起。”
等祝远走过来时,贺璟尧已经离开了。
再听到他的消息,是他找到住持想正式剃发出家,却被拒绝。
他曾在佛祖面前发誓,会与我保持柏拉图式婚姻,会一辈子对我好,会忠贞不二直至死去。
他违背誓言,已经不被佛祖所接受。
后来他便离开京市,再也没了踪迹。
而祝远通过坚持不懈的追求,我们在两年后步入婚姻,生下一个女儿。
女儿满月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去寺庙还愿。
住持送给女儿一串佛珠,保佑她世事安稳,平安喜乐。
走出寺庙时,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看着我。
可当我回头却又一切如常。
“怎么了?”
祝远问我。
我摇摇头,挽住他的胳膊。
“没什么,大概是看错了。”
“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