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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璟尧打了无数个电话,我都没有接。
他心底越来越慌张,出门开车时双手都在抖。
可当他来到定好的酒店,却只看到他自己的亲属。
整个苏家,没有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父母和其他人聚在一起,皱着眉在说什么,见他过来立刻问他:
“怎么回事,你说婚礼延迟一天,为什么今天连新娘都没有出现?”
他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面对我的时候,他可以把一切都说的理所应当。
因为他明白我有多爱他,也明白无论如何我都会信他。
但现在,我离开了。
其他人未必会顺从他。
“难道新闻上说的是真的,你从公司账上划走的五个亿,是为了给你资助的那个女孩点天灯?”
母亲不可置信地问他:“可就算你真的点天灯,那也是为了救人,瑾知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跟你退婚?”
父亲脸色阴沉,手里的佛珠快速转动着。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着急的喊声,所有贺家亲属看过去,赫然看到一个身穿华丽粉色礼服的女孩跑了过来。
“贺先生,你怎么扔下我就走了,我找了你好久!”
她整个人扑过来,贺璟尧下意识接住她,下一秒就白了脸。
这件粉色礼服是他专门定制的,能恰好展示出她傲人的身材。
可现在她所有裸露的皮肤上,全都是斑驳的红痕。
在场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尤其贺璟尧的父亲,只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就抬手冲他甩了一巴掌。
“混账!你已经和瑾知订婚,竟然敢在外和别的女人厮混!”
“你对得起瑾知,对得起你拜了二十多年的佛祖吗!”
这一巴掌把贺璟尧打的往旁边倒去,周晞冉急忙扶住他。
然后挡在他面前同贺父理论:
“你是谁啊,贺先生想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你凭什么打他!”
贺母没理会她,而是定定地盯着自己儿子:
“贺璟尧,我只想听你亲口说,瑾知退婚是不是因为你背叛了她?”
贺璟尧面色苍白,还没等他回答,周晞冉就高声说:
“是苏瑾知自己走的,是她先放弃婚礼,为什么要贺先生背上这个责任?他也有追求真爱的权利!”
“实话告诉你们,我和贺先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拍卖会那晚我们就已经......”
“晞冉!别说了!”
贺璟尧急忙想拦住她,可已经来不及了。
贺父气到握紧佛珠,一步步逼近:
“所以这就是瑾知退婚的原因,你为这个女人破了戒,而且是婚礼前夜!”
“贺璟尧,我对你很失望!”
“你走吧,去祈求瑾知的原谅,在她原谅你之前,我宁愿没你这个不敬佛祖的儿子!”
最后几个字砸在贺璟尧脸上,他整张脸都彻底没了血色。
周晞冉还觉得不服气,她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可没等她说什么,贺璟尧突然转过身,疯了般跑了出去。
“贺先生,贺先生——贺璟尧你给我回来!”
他没有停。
甚至这是他第一次超速驾驶,以最少的时间赶去寺庙。
去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住持站在门口等他。
“住持,我来找苏瑾知。”
“她今天要来还愿,她肯定在里面!”
住持却拦住他,递给他一支签条。
下下签。
“苏小姐今天早晨八点独自来还愿后,向我求签。”
“她想知道她和你的缘分到了哪一步。”
后面的话不必他说,贺璟尧已经明白了。
下下签,代表着他们缘分已尽,再无复合的可能。
“不......不可能。”
“五年前我明明向佛祖求过签,佛祖说我们的缘分能到天荒地老!”
住持淡淡扫过他:“可佛祖也没想到,你会为别的女人破戒。”
“我那是为了救人!”
话音刚落,贺璟尧就愣住了。
住持转过身,也不想再看他。
“是真的为了救人,还是因为你心里的那股尘缘躁动,只有你自己清楚。”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为了另一个女人破坏既定的姻缘,究竟值不值得。”
贺璟尧还是不甘心,冲着他喊:“苏瑾知离开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没有。”
“苏小姐求完下下签之后,又为她自己求了一支姻缘签。”
“是上上签。”
“所以,苏小姐从今天起有了新的姻缘,但可惜与你无关了。”
寺庙大门在贺璟尧面前关闭,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下一秒,佛珠断裂。
珠子散落一地,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6
发完澄清的公告,我刚抬起手,咖啡杯就被人递到我手心。
抬起头,那双温柔含笑的眸子正盯着我。
“我从寺庙一路跟到这里,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有些头疼。
早晨还完愿后,我找住持帮我求了两支签。
一支说我和贺璟尧的缘分已尽,另一支说我新的姻缘已经开始。
当时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腿麻,皱着眉踉跄几下,不小心撞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而那个男人一路从寺庙跟我到咖啡店,非说我很眼熟,他好像在哪儿见过我。
然后又说我们有缘,他想认识我。
我虽然很相信住持的签条,可上午刚和贺璟尧退婚,下午就和另一个男人谈姻缘,实在有些不符合常理。
见我没说话,男人伸出手: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先自我介绍。”
“我叫祝远,远眺的远,二十九岁,主要做海运生意。”
“以前一直在国外发展,最近刚把重点搬到国内,今天是去为公司祈福的。”
我无奈笑笑,也伸出手:“苏瑾知,目前......在啃老。”
祝远在嘴里反复念了几遍,然后由衷感叹:“你的名字很好听。”
我怔了怔,周晞冉那句“贺先生说很喜欢晞冉这两个字”又在我耳边闪过。
可事实上,晞冉是爷爷为我起的。
因为我遗传了父亲体弱多病的体质,小时候经常进医院。
爷爷说想让我和太阳一样冉冉升起,从暗无天日的病房里走出去,就有了晞冉这个乳名。
后来我把资助的女孩子们接到城里,发现其中一个叫春芽的女孩,虽然比我小两岁,但和我是同一天的生日。
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分,所以在她说想改名时,把晞冉这两个字送给了她。
后来贺璟尧听说我资助农村女孩的事情,说他也想做善事。
于是我把其中几个推荐给他,其中就有周晞冉。
只是我没想到,我随意推荐的人,成了我引狼入室的那匹狼。
“瑾知,你手机在响。”
祝远的声音让我回神,我低头看到是公关部回复的信息。
“苏总,您发的公告已经完成两轮推流,半小时内会成为热搜第一。”
“另外您让我们去查的事情已经有了决定性证据,那晚的拍卖会的确是周晞冉自己主动要求成为拍品。”
“并且没人给她下药,是她看准了贺先生出现的时机,自己吃下去的。”
果然,我猜的没错。
周晞冉一个应届毕业生,之前她上学的所有学费都由我支付,还每月给她两万的生活费。
后来被贺璟尧接手,他不仅把生活费调到五万,还为每一个受资助的女生安排了两室一厅的房子。
在这种资助下,虽然她还会自诩“贫困生”,但实际上她比其他人生活的都要好,不应该被人送上拍卖台才对。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
她早就看中贺璟尧的家世,不仅背着我经常和他见面,还妄想代替我,成为贺家少爷的妻子。
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她等不及了。
她必须在我们结婚前一夜孤注一掷,给贺璟尧致命一击。
回想起这些年为她付出的一切,我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整理成图文或视频,先给贺璟尧看看,如果他想保住周晞冉的名声,就让他花钱来买,不多不少,五个亿就好。”
发完后我估计着时间,想在舆论到来之前回苏家。
“祝先生,很高兴认识你,但我有事得先走了。”
面前的祝远却盯着手机,划了几下后又抬头看看我。
蓦地,他笑了:
“难怪觉得你眼熟,我确实见过你。”
“苏家那个经常去医院,十天里有八天都在输液的小药罐子。”
“晞冉小朋友,对吧?”
7
这下,我彻底相信住持的签条。
我和祝远还真的有点缘分。
小时候因为经常去医院,和同学不熟,和邻居也不熟。
不过其中隔壁姓祝的邻居家里有个哥哥,每次听说我回家了,就跑去给我塞糖果。
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小朋友,你吃了这个肯定就会好。”
但有次我连着住了一个月,哥哥等不到我,就求着他爸妈去医院找我。
那天他给我拿了一大罐各种颜色的糖果,又信誓旦旦的跟我说:
“你每天吃一颗,等你吃光了,你的病就全都好了。”
我一看罐子里有数不清的糖果,以为我永远好不了,当场哭出声。
哥哥吓一跳急忙拿走一大半,这才让我冷静下来。
那时候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哥哥的糖,只是后来我们全家搬迁,就再也没见过他。
没想到再重逢是在这种情况下。
“但是......你怎么改名叫苏瑾知了?”
我耸耸肩:“那个是我乳名,我本名就叫苏瑾知。”
祝远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笑了:
“还是苏瑾知更适合你,你已经是太阳了,不需要冉冉升起。”
“你写的这篇澄清我也看完了,说真的,那个被你和贺璟尧轮番资助的女孩,根本配不上这个名字。”
我怔然许久,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然后豁然开朗。
“走吧,老友重逢我请你吃饭。”
祝远指指自己:“你请我?”
“嗯,算是报答小时候吃了你那么多糖果。”
另一边,贺璟尧收到苏家公关部发去的信息之前,周晞冉刚换下那身伴娘服,紧紧跟在他身后。
“贺先生,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是她主动退婚的,如果你去找她,她只会觉得她能拿捏你。”
“贺先生,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但不管她怎么说,贺璟尧都没有放慢速度。
直到他手机响了十几声,他看完之后猛地停了下来。
周晞冉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刚要说话就看到他转过身,阴沉着脸将手机举过来:
“你解释一下,这是回事!”
她一愣,发现手机上是她在拍卖会上,亲自喝下药水的视频。
同时还有声音:
“我现在喝药,等贺璟尧来了你们告诉他,我就是今天的拍品。”
“到时候你们引导他把我拍下,得到的钱分你们一半。”
有人贪婪地搓搓手:“那他要是点天灯,咱们不是赚大发了?”
“可万一他不来,或者不拍你怎么办,找来这么多人演戏可都需要钱啊。”
她轻哼一声,脱下外套露出白嫩的胸口。
“他一定会来,只要他来,我就有办法让他点天灯。”
“我和他那个未婚妻,多多少少还有点相似。”
“对了,你们提前找人写点骂我的稿子,到时候我顺利嫁入贺家,再给你们每人分一千万。”
视频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周晞冉的整张脸都白了。
她下意识要去抢手机,可贺璟尧却往后一划,又出现一个视频。
是她凌晨一点钟,在餐桌前和我相对而坐的监控画面。
“贺璟尧,我势在必得!”
周晞冉彻底慌了:
“不......贺先生你听我解释,这些都是......都是因为我太爱你,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才出此下策!”
“你相信我好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啊!”
她还没说完,贺璟尧就忍无可忍一巴掌劈了下去。
周晞冉的脸颊立刻红了,她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怒吼出声:
“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难道你就没有错吗,那晚是你先脱我衣服,后来几次也都是你主动!”
“现在打我算什么,破了戒,也爽完了就想过河拆桥?”
“你以为你现在悔悟了苏瑾知还会回来找你?你做梦,你已经脏了,除了我不会再有人要你,听懂了吗贺璟尧,你已经脏了!”
后面她骂了很多,可贺璟尧全都听不见了。
他只记得那四个字:“出此下策。”
那次我质问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说那晚是出此下策,说那就是最好的解药。
可事实上正如住持所说,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是出此下策,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
只是因为他没有把持住,他实在太想念那个五年前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总是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苏瑾知。
可他喜欢的苏瑾知,已经在五年的相处中成了沉稳的独立女性。
他明白我是为了配得上他,才会慢慢变成这样,他不能怪我。
所以他把这份想念投射到另一个相似的女孩身上,然后慢慢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最终一步步失去了我。
良久,贺璟尧的手掌转向自己,狠狠地,更加用力地打了一巴掌。
8
和祝远吃过饭之后没几天,他搬到我家隔壁。
爸妈见到他很激动,拉着他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然后盛情邀请他留下吃饭。
祝远也不客气,跟去厨房帮着打下手。
吃到一半的时候,小区保安打来电话说那个男人又来了,想要见我。
爸妈本来因为婚礼的事就对他颇有微词,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搅合了我女儿的婚礼,平白无故给我们认了个养女,现在还有脸来?”
“把他赶走,以后他再敢来就直接报警!”
我算了算,这已经是他连续来的第七天了。
为了不给保安添麻烦,我起身决定出去看看。
出去的时候贺璟尧正和保安苦苦哀求,一看到我就瞪大眼睛,急忙跑过来。
“瑾知,你终于肯出来见我!”
“我向你认错,是我一时糊涂把她当成你......是我对不起你,毁了我们的婚礼。”
“你原谅我好吗,只要你一句话,我们马上重新办婚礼,以后我不去寺庙,我就在家陪着你!”
几天没见,他的胡渣长出许多,头发也很凌乱。
那身时常穿着的白衣变得脏兮兮,指间的佛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曾经爱过他,我都要认不出这是那位崇尚柏拉图婚姻,淡漠沉静的京圈佛子。
“周晞冉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说到她,贺璟尧眼里满是怨恨:
“都是因为她故意给我下套,你才会离我而去。”
“所以,我把她真的送上拍卖台,以后不管是哪个男人拍下她,那都是她的造化。”
我皱了皱眉,想不到他会这么狠。
他为了周晞冉而破戒,又为了她抛下我,可当他发现自己被骗,也会不择手段的报复回去。
“瑾知,她以后不会再阻拦我们,你原谅我好吗。”
“我想通了,神佛只是信仰,你才是我的光,我只需要你就足够了。”
我抽出被他攥着的手指,摇了摇头:
“可是,你已经不是我的光了。”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已经脏了,我也不再爱你了。”
我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等我的祝远:“那天我找住持求签,签条说我们的缘分尽了,而我会遇到新的缘分,他就是我的缘分。”
“贺璟尧,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我犯的错是认识你,代价是后背这四十九棍的伤痕。”
“所以拜托你,放过我。”
贺璟尧的嘴唇颤了颤。
大概是想起那天我被佛棍抽打,即使昏过去三次也喊着要和他结婚时的样子,他眸光闪烁着,慢慢后退。
“对不起,瑾知,真的对不起。”
等祝远走过来时,贺璟尧已经离开了。
再听到他的消息,是他找到住持想正式剃发出家,却被拒绝。
他曾在佛祖面前发誓,会与我保持柏拉图式婚姻,会一辈子对我好,会忠贞不二直至死去。
他违背誓言,已经不被佛祖所接受。
后来他便离开京市,再也没了踪迹。
而祝远通过坚持不懈的追求,我们在两年后步入婚姻,生下一个女儿。
女儿满月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去寺庙还愿。
住持送给女儿一串佛珠,保佑她世事安稳,平安喜乐。
走出寺庙时,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看着我。
可当我回头却又一切如常。
“怎么了?”
祝远问我。
我摇摇头,挽住他的胳膊。
“没什么,大概是看错了。”
“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