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小水。曾经的名字不提也罢,据我娘说,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讲我命格太轻,压不住那个带了“荣”字的大名,非得改一个土里土气、能藏能敛的才行。于是我的新名字里便嵌了“水”字,补了水,又用“小”字压了阵,土得掉渣,贯穿了我整个被嘲笑的童年。
我是八零后,生在川东一个山坳里的村子。那时的农村,房子挨得极近,邻居家的屋檐水滴滴答答,能直接落进我家院坝。村里有位辈分极高的祖祖,是我爷爷那辈的,肚子里装了说不完的故事。我们这帮小屁孩,是他最忠实的听众,直到把他那些才子佳人、侠客传奇的故事掏空。
实在没辙了,祖祖才开始给我们讲他压箱底的鬼故事。
那时的农村,没有手机游戏,电视也是稀罕物。除了上山下河,听鬼故事成了最刺激的娱乐。我们常常听得后背发凉,夜里憋着尿不敢去屋外的茅厕,为此没少挨母亲的骂,十来岁了还画地图。怕,是真怕,但心底里又觉得那都是故事,世上哪有什么鬼怪?
直到后来发生的事,才让我明白,有些东西,你可以不信,但它未必就不找你。
卷一:墙囡
那是我小学三年级刚开学不久,一个周末,秋老虎赖着不走,空气闷得能拧出水。我们七八个玩伴,钻进了村里陈老四家的老房子里玩。
老四家的房子有些年岁了,是那种七八十年代修的石头基、竹篾墙的结构。墙是用竹片编的,两面糊上混了碎稻草的黄泥,最后刷一层白石灰,年头久了,裂开细密的缝,像老人手背上的脉络。
我们围坐在他家堂屋的八仙桌旁,摆弄着路上捡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和草编的蛐蛐笼。
玩得正起劲时,我无意间一抬头,目光定格在对面的墙壁上。
墙上出现了一个“人”。
不是光影错觉,也不是水渍霉斑形成的模糊轮廓。那是一个极其清晰、仿佛有血有肉的小人儿。
她大概只有两三岁孩童那么大,诡异的是,她戴着一顶成年男人才戴的、破旧的麦秆草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尖小小的、过分白皙的下巴。身上穿的却是一件很精致的白色小纱裙,裙边镶着一圈刺目的红色缎带。
她就那么静静地“贴”在墙上,像是画上去的,却又活生生的。
我浑身血液像是瞬间冻住了,头皮一阵发麻。我下意识地看向周围的小伙伴,他们依旧吵吵嚷嚷,争抢着那块像狗牙的石头,仿佛完全看不到墙上的异样。
我想开口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一种莫名的恐惧让我选择了沉默,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墙上的小人儿。
她动了。
不是走,也不是爬,而是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在四面墙壁上“飘”移。一会儿在对面的东墙,一会儿又滑到了南墙,我的眼珠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转。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陈老四的父母扛着锄头回来了。墙上的小人儿像被风吹散的烟,倏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