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馆的铁门还是当年的雕花样式,只是门环上的铜绿被擦得锃亮。开门的老管家看到沈近真,眼眶一下子红了:“小姐!您可回来了!先生和太太这几年天天念叨您……”
客厅里,沈父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沈母坐在旁边缝补衣物。听到动静,两人同时抬头,沈母手里的针线“啪”地掉在地上,起身时差点碰翻了茶几上的搪瓷杯:“近真?我的囡囡!”
沈近真扑进母亲怀里,鼻尖蹭到她衣襟上熟悉的皂角香,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当年她从上海撤离时,只来得及在枕头下留了张“女儿安好,勿念”的字条,后来战乱中书信断绝,直到去年解放军解放上海,魏若来才托地下党找到沈父沈母,告知她还活着的消息。
“瘦了,也黑了。”沈母抚摸着她的脸颊,手指划过她眉骨上一道浅浅的疤——那是当年兵工厂爆炸时被碎石划到的,“在苏区吃了不少苦吧?”
“不苦。”沈近真笑着摇头,挽住母亲的手,“您看,我这不好好的?还学会了修机床呢,以后家里东西坏了,我来修。”
沈父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眼睛湿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现在解放了,不用再躲躲藏藏了。”他看向魏若来,站起身郑重地拱了拱手,“若来,多谢你这几年照顾近真。”
魏若来连忙回礼:“伯父言重了,我们是同志,也是……”他顿了顿,看了沈近真一眼,嘴角扬起笑,“也是要相伴一辈子的人。”
沈近真脸颊发烫,轻轻推了他一下,却被母亲看在眼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早就听若来说了,你们俩在苏区就定了情。这乱世里能互相扶持着走到现在,是缘分,也是福气。”
日子渐渐安定下来。沈近真被分配到上海工业局技术科,负责协助私营工厂改造设备,魏若来则在公安局工作,处理战后遗留的特务排查。两人住在工业局分配的筒子楼里,虽然房间不大,却收拾得整洁——窗台上摆着沈近真从苏区带回来的向日葵,墙上贴着两人在开国大典时从收音机里抄录的讲话稿。
这天沈近真下班,刚走到楼下,就看到魏若来站在自行车旁等她,眉头微蹙。她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局里刚收到消息,林谯松的下落有线索了。”魏若来低声说,“他没去台湾,藏在郊区的一个废弃仓库里,昨天夜里被巡逻的民兵发现,开枪拒捕时被打伤了腿,现在关在看守所。”
沈近真脚步一顿。林谯松——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她记忆里最紧绷的地方。当年上海撤离时,正是林谯松带人围堵交通站,若不是魏若来引开追兵,她根本走不了;后来在苏区,他派来的特务炸了兵工厂,差点让她和那个小女孩葬身火海。她以为他早跟着国民党残部逃了,没想到竟还藏在上海。
“你要去见他?”沈近真问。
魏若来点头:“他手里可能还有没交代的特务名单,局里让我去审。你……”
“我跟你一起去。”沈近真说。
看守所的审讯室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林谯松坐在对面,头发花白,右腿打着石膏,曾经的西装变成了囚服,却依旧挺直着背,只是眼神浑浊了许多。看到沈近真,他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个冷笑:“沈小姐?哦不,现在该叫你沈同志了。没想到,最后见我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