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像是被灌了铅,沉甸甸地往下坠,每走一步都嗡嗡作响。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城市的霓虹灯隔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闪烁,却半点照不进我心里。连续熬了三个大夜,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掏空的麻袋,只剩下疲惫的身体凭着肌肉记忆,挪向那条走了三年的老巷——抄近路回我那租来的鸽子笼。
电子锁“咔哒”一声轻响,我挤出办公楼,夏夜沉闷的热风裹挟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并不清新,但至少是“外面”的空气。我扯了扯黏在脖子上的衬衫领口,埋头扎进地铁站。
十一点多的地铁,人不算少,但也谈不上拥挤。一个个都挂着和我差不多的麻木表情,刷着手机,眼底一片青黑。车厢摇摇晃晃,灯光白得刺眼,我靠在门边的金属杆上,闭上眼,几乎能立刻睡过去。只有到站提示音机械地响着,像是催命的符咒。
终于到站,随着人流被吐到地面。熟悉的街角,便利店还亮着灯,但我连买瓶水的力气都没有。拐过那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再走一百米,就是那条巷子。
槐树巷。
名字取得挺好听,其实就是两栋老旧居民楼之间夹出来的一道缝,窄的地方得侧着身子过。年头久了,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红砖的底色,像是生了烂疮。顶上歪歪斜斜拉了几根电线,晾衣绳似的,挂着的灯泡瓦数低得可怜,光线昏黄得像得了痨病,风一吹就摇摇晃晃,把人影拉长又缩短,鬼气森森。
但它是回家的最快路径。正常走大路得绕十五分钟,穿这条巷子,最多五分钟。
三年了,刮风下雨,半夜三更,我从没出过事。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
巷口是一段向下的短楼梯,十二级。我数过无数遍,绝对是十二级。因为每次下到最后一级,我总会莫名其妙地绊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绊脚,三年里至少摔了七八回,膝盖上的旧伤到现在阴雨天还隐隐作痛。为此我没少骂娘,但也懒得绕路,只好每次下到第十一级的时候就下意识抓紧背包带,提前抬脚。
熟悉的潮湿霉味混着一股淡淡的垃圾酸味钻进鼻子。我打了个哈欠,眼泪模糊了视线,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
脚下一步步往下迈。
一、二、三……
脑子昏沉,完全是身体自己在动。
……九、十、十一。
我习惯性地屏住呼吸,右脚悬空,准备跨过那记忆里不存在的绊脚坎,然后稳稳踩上平地。
但脚落下时,预期中坚实平整的水泥地没有出现。
我的脚尖磕在了一个坚硬的棱角上。
“操!”
身体猛地前倾,差点一头栽下去。幸好熬夜熬得手脚发软,动作慢,另一只手胡乱在旁边油腻的墙壁上撑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形,只是脚踝狠狠扭了一下,钻心地疼。
“妈的!哪个缺德鬼……”我骂骂咧咧地低头,以为是哪个王八蛋乱扔了砖头。
可借着顶上那盏昏黄摇晃的灯泡光,我看清了。
那不是砖头。
那是一级台阶。
规整的水泥台阶,边缘甚至有点新,像是刚砌上去没多久,严丝合缝地接在第十一级台阶下面。
第十二级?
不对。
我愣住了,混沌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我明明已经下了十一级,准备跨步了,怎么下面还有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