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避难石洞内，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外界极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刮擦声。
小杰紧紧握着那把简陋的手枪，手指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努力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叶夜则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着眼睛，看似在休息，实则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右臂传来的模糊感知上。
那股异常的能量信号——混乱、暴戾、带着Δ系列特有的扭曲感——正在缓慢地、毫无规律地移动，时而接近，时而远离。它似乎并未发现这个隐蔽的据点，更像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或者...在搜寻着其他什么东西。
“它们...总是这样...”小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低低地打破了寂静，“像幽灵一样...在地底下钻来钻去...有时候好几天没动静，有时候突然就冒出来...”
“你们经常遇到？”叶夜睁开眼，轻声问道。这是个了解Δ系列和这片区域情况的好机会。
“嗯。”小杰点点头，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身体，“这片旧能源区是它们比较活跃的地方之一，残留的能量辐射好像对它们有吸引力。疤脸说这里以前是Δ系列的一个次要培养区，灾难爆发时泄漏了不少半成品...所以总是清理不干净。”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大部分都是些没什么脑子的低级残留物，像会爬的烂肉堆或者发疯的机械蜘蛛什么的，只要不被包围，还好对付。就怕遇到‘大家伙’或者...‘聪明’的。”
“大家伙？聪明的？”叶夜追问。
“嗯！”小杰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比如‘碎骨者’，那玩意儿像个巨大的金属蝎子和腐烂熊的合体，力气大得吓人，一尾巴能扫塌一面墙！还有‘潜行者’，那东西几乎看不见，速度又快，专门从阴影里偷袭...我们有个同伴就是...”他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下去，没再继续说。
叶夜沉默了一下，想起了在交叉枢纽遇到的那个恐怖生物——那个被称为“清扫者”的存在。那恐怕就是Δ系列中的高级个体，甚至可能就是灰衣人队长提到的“VII型”。
“那灰衣人呢？你们和他们交手多吗？”叶夜换了个问题。
“那些穿灰皮的混蛋？”小杰的语气立刻充满了厌恶和愤怒，“比Δ系列更可恶！Δ系列是疯子，是怪物，但那些家伙...他们是冰冷的屠夫！他们什么都抢，设备、样本、甚至人！只要是和北极星项目沾边的东西，他们都要‘回收’！莉亚姐的腿就是去年被他们的脉冲枪打伤的，差点就没命了！”
叶夜想起了莉亚那异常清澈冷静的眼神和无法动弹的双腿，心中了然。原来也是受害者。
“他们好像对‘守望者’特别感兴趣，”小杰继续抱怨道，年轻人似乎很容易在信任的人面前打开话匣子，“老是试图抓我们的人，尤其是像莉亚姐那样知道很多东西的‘老守望者’。疤脸说公司想知道‘母亲’的确切位置和‘守望者’的秘密据点。”
母亲...小杰也用这个词。看来在守望者内部，对母体的这个称呼是共识。
“你们...很了解‘母亲’？”叶夜试探着问。
小杰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我只是个外围的‘眼睛’。莉亚姐和疤脸他们懂的比较多。我只知道‘母亲’好像很可怜，被困在地下，很伤心，那些Δ系列原本是她的‘孩子’，但后来都变坏了，让她更难过...我们‘守望者’要保护她，不让她被公司或者那些坏掉的‘孩子’找到伤害。”
他的描述简单而质朴，却意外地接近叶夜从母体核心感受到的情绪真相。
“那‘火种’呢？你知道吗？”叶夜又问。
“火种？”小杰茫然地摇摇头，“没听说过。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看来“火种”的存在即使在守望者内部，也是更高层的秘密。叶夜没有再追问。
就在这时，右臂传来的感知突然发生了变化！
那股原本游移不定的Δ系列信号，猛地停了下来！紧接着，信号强度骤然升高！并且开始表现出明确的**指向性**——它似乎**锁定**了某个目标！
同时，另一个微弱但清晰的能量信号进入了感知范围——冰冷、高效、带着熟悉的灰衣人装备特征！正在从另一个方向快速接近！
Δ系列和灰衣人...他们似乎即将遭遇！
“外面有情况。”叶夜立刻低声警告小杰。
小杰瞬间紧张起来，再次握紧手枪，凑到缝隙口。
几乎在叶夜话音落下的同时，远处隐约传来了能量武器开火的嗡鸣声和Δ系列那特有的、混合着金属摩擦与生物嘶鸣的恐怖咆哮！
战斗爆发了！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之前探测到异常信号的位置。脉冲光束闪烁的光芒甚至偶尔能透过曲折的通道，在远处的岩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
“打起来了！是灰皮狗和怪物！”小杰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让他们狗咬狗最好！”
叶夜却没有丝毫放松。他集中精神，仔细“阅读”着右臂传来的信息流。
战斗异常激烈，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灰衣人的能量武器似乎对那个Δ系列残留物造成了有效杀伤，咆哮声很快变成了濒死的哀嚎。
然而，就在战斗声音渐渐平息下去的时候，叶夜的右臂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警示！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定向能量扫描！来源：灰衣人单位！扫描模式：生物特征与739合金共振追踪！】
不好！灰衣人在打扫战场时，启动了某种高精度的追踪扫描！他们很可能在寻找其他Δ系列或者...自己这个739合金的深度共生体！
几乎在警示出现的下一秒，那股扫描波就如同无形的触手般，迅速扫过了守望者据点所在的区域！
“呃！”小杰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捂住了脑袋，“什么东西...头好晕...”
连小杰都能感觉到？这扫描似乎还带有轻微的精神干扰效果！
叶夜自己的右臂也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感，仿佛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腕部屏幕急速闪烁：
【扫描已触及！身份标记可能已暴露！建议立刻转移！】
几乎同时，外面主洞穴传来了疤脸压抑而急促的声音：“不好！是‘清道夫’的深度扫描！我们被发现了！放弃据点！紧急撤离！老路线！”
急促的脚步声和收拾装备的声音立刻响起！
小杰脸色煞白，看向叶夜：“完了！被发现了！我们得快走！”
叶夜立刻钻出避难洞。主洞穴内，守望者们已经迅速收拾好了必要物资，熄灭了所有光源，正准备撤离。疤脸脸色铁青，莉亚也被另一个队员背在了背上，她脸色凝重，对着叶夜快速说道：“跟紧我们！别掉队！扫描过后，‘清道夫’的小队很快就会到！”
没有任何废话，疤脸打了一个手势，一行人立刻悄无声息地没入洞穴另一条更加隐蔽狭窄的通道。叶夜紧随其后。
这条撤离路线显然经过精心设计和伪装，极其复杂难行，时而需要攀爬陡坡，时而需要匍匐穿过狭窄的缝隙。守望者们动作娴熟，彼此配合默契，显然演练过无数次。
叶夜忍着左臂伤口的疼痛和寄生度带来的眩晕感，紧紧跟着队伍。右臂的感知提升到极限，不断扫描着后方和周围的动静。
果然，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五分钟，原先据点方向就传来了爆炸声和能量武器射击的回音——灰衣人小队抵达并袭击了那个空无一人的洞穴。
“快！他们发现我们离开了！会沿着痕迹追上来！”疤脸低声催促，队伍的速度再次加快。
在黑暗中穿行了将近半小时，穿过一条冰冷的地下溪流以掩盖气味和足迹后，队伍终于在一个由巨大化石骨骼形成的天然拱门下停了下来稍作喘息。
“暂时...暂时安全了...”疤脸喘着气，警惕地回望着来路，“妈的，这帮灰皮狗的鼻子越来越灵了！”
“他们的装备一直在升级。”莉亚伏在队友背上，声音还算平稳，“这次连深度扫描都动用上了，看来这片区域的优先级提高了。”
“是因为‘母亲’最近波动频繁吗？”一个队员担忧地问。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莉亚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叶夜和他的机械右臂。
叶夜沉默着。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就是那个“别的原因”。灰衣人队长临死前的话和莉亚关于“净化协议”的警告都表明，他和他携带的“火种”是极其重要的目标。
“现在怎么办？据点回不去了。”小杰沮丧地问。
疤脸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又看了看疲惫的队员们，沉声道：“先去‘回声洞窟’暂时落脚。那里位置更偏，入口隐蔽，应该能躲一段时间。然后...必须把情况和遇到‘叶’的消息传回‘庇护所’，请示下一步指令。”
“回声洞窟？”小杰眼睛一亮，“就是那个说话会有好多回音、藏着好多旧世界机器残骸的大洞吗？太好了！我一直想去那儿看看能不能淘到点好东西！”
“淘个屁！”疤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去躲命！不是去寻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段路也不太平！”
队伍再次启程。叶夜跟在后面，心中思绪万千。
“庇护所”...听起来像是守望者的大本营。自己会被带去那里吗？那里的高层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带着“火种”和“净化协议”、与739合金深度共生、还引来了灰衣人追捕的“麻烦”？
他们是想保护自己，还是...也想控制“火种”？
父亲是守望者的一员，但他们似乎对“净化协议”也充满忌惮。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他看了一眼身边既紧张又带着些许对“回声洞窟”好奇的小杰，又看了看前方带队、经验老道的疤脸和伏在队友背上、眼神深邃的莉亚。
这个小小的守望者小队，是他目前唯一的依靠，却也可能是新的风暴中心。
他摸了摸右臂上那些仿佛生长进灵魂深处的暗红纹路。
无论如何，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答案。
地底的低语依旧在回响，而新的裂痕，或许正在悄然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