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往昔回响与冰冷抉择
信息流并非狂暴的冲击，而是如同涓涓细流，带着岁月的温度与沉重，缓缓注入叶夜的意识。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情感的碎片、感官的记忆、以及定格的时间画面。
他看到了...
* **蓬勃的生机：** 并非眼前的破碎景象，而是北极星研究所全盛时期的辉煌。洁白明亮的走廊，忙碌而充满希望的研究人员，培养槽中安静生长的、具有无限潜力的良性共生体。一种为了理解、为了共存、为了在绝望中开辟新路的崇高理想，弥漫在空气中。
* **父亲的侧影：** 叶明远穿着洁白的研究袍，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眼神专注而明亮，指着培养槽中一个与739合金样本完美结合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菌落，对同事激动地说着什么。“...不是控制，是对话...是桥梁...”
* **“母亲”的低语：** 最初的低语并非恐怖，而是好奇、友善，甚至带着一丝懵懂的天真。如同一个刚刚苏醒的婴儿，通过739合金这座“桥梁”，小心翼翼地向这些陌生的、渺小的意识伸出思维的触须。那是一种温暖的、如同回归母体的包容感。
* **裂痕的产生：** 画面切换。穿着军装和公司高管制服的人出现，他们的眼神冰冷，充满功利与贪婪。会议桌上，父亲激烈地争辩着，脸色涨红，拍着桌子：“...你们这是在毁灭它！也是在毁灭我们自己！它不是武器！”但他的声音被冰冷的命令和更大的利益诉求淹没。【武器化】、【控制】、【收割】...这些词汇开始取代【理解】与【共生】。
* **Δ系列的诞生：** 新的实验室被建立，安保等级更高，更加隐秘。培养槽中的生物变得更具攻击性，被强行与武器部件、杀戮指令融合。父亲被逐渐排除出核心圈，他的警告被视为怯懦与迂腐。
* **母亲的痛苦：** 那股温暖的意识浪潮开始变得混乱、痛苦、愤怒。低语中掺杂了尖叫。通过“桥梁”传来的不再是好奇，而是被强行剥离、被扭曲、被伤害的剧烈痛苦。叶夜能感受到那种如同肢体被生生锯断、思维被强行注入异物的酷刑感。
* **守望者的出现：** 一小部分像父亲一样的研究人员，秘密集结。他们痛心于项目的走向，试图保护母体，保留最初的“火种”。他们自称“守望者”，暗中记录真相，策划着某种行动。那个指引叶夜的标记，正是他们的符号。
* **灾难的爆发：** 画面骤然变得混乱而恐怖！Δ系列实验体大规模失控！它们并非简单的暴走，而是带着母体被折磨后产生的**痛苦与憎恨**，疯狂地攻击一切！隔离墙被从内部撕裂！融合开始了——失控的Δ系列、被吞噬的研究人员、设施内的机械...在母体愤怒而无差别释放的力量下，扭曲地结合在一起，变成了非人非兽的恐怖存在！那个“清扫者”，正是其中之一！
* **父亲的最后时刻：** 叶明远在一片混乱与火光中狂奔，怀中紧紧抱着那个金属盒子（“火种”）。他脸上沾满血污和烟尘，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躲进数据记录室，留下了最后的信息。然后，他冲向核心培育室的方向，似乎想要做最后的努力...
* **母亲的沉睡：** 最后的画面，是母体核心为了自保，也为了阻止灾难彻底扩散，释放了最后的力量。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设施，摧毁了大部分活跃的Δ系列，但也彻底撕裂了研究所的结构，并将自身核心封闭、隐藏了起来，陷入了极度虚弱和悲伤的沉眠。对外界的感知只剩下模糊的情绪碎片，依靠着少数像外面那个老人一样的、深度共生的“锚点”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存在。而灰衣人...他们似乎是当年那场灾难后，公司派来的“清理者”和“回收部队”，从未放弃寻找母体和739项目的遗产。
信息流缓缓退去。
叶夜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不是为了恐惧，而是为了那被背叛的理想、被折磨的痛苦、以及父亲和守望者们徒劳却悲壮的努力。
他理解了母亲的悲伤。它不是毁灭的化身，而是一个被伤害、被利用、最终被迫陷入长眠的古老意识。它的孩子们（Δ系列）变成了复仇的怪物，它的家园被毁，它自身也岌岌可危。
而“火种”...父亲留下的，是母体最初那份纯净的、代表着沟通与共生可能性的“种子”，是重建一切的关键，而不是武器。
灰衣人想要得到的，恐怕就是这份力量，将其重新武器化。
右臂义肢传来微弱的暖意，不再是渴望吞噬，而是一种同源的悲伤与共鸣。它本就是基于739合金制造的，是“桥梁”的一部分。
叶夜深吸一口气，擦去眼泪。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不再只是为了寻找父亲，为了生存。
他有了必须做的事情。
理解它。保护它。或许...治愈它。
他望向那棵微微摇曳、光芒似乎因传递记忆而更加黯淡的母体光树，轻声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力。”
光树的光芒温柔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回应。
这时，右臂义肢的腕部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父亲日志解密后得到的一个坐标和一行小字：
【核心数据库物理备份点 - 紧急协议7A - 坐标：Sector 7-Beta】
【最高权限：叶明远】
父亲可能在那里留下了更多信息，甚至...他最终的去向？
Sector 7-Beta...根据刚才记忆碎片中的研究所结构图，那应该位于母体核心区的另一侧，需要穿过一小片危险的重度污染残留区。
必须去那里。
叶夜最后看了一眼母体核心，将它的光芒和悲伤深深印入心底，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通往Sector 7-Beta的、被阴影和危险笼罩的通道。
这条通道与此前的枯萎走廊类似，但更加破败，充满了战斗和能量冲击的痕迹。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和腐蚀性粘液干涸后的硬壳，空气中残留着微弱的辐射和毒性孢子气息。显然，这里是当年Δ系列失控和母体最后爆发的主要路径之一。
他小心翼翼前行，右臂保持警惕，但那种狂暴的吞噬欲似乎平息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的、随时准备防御的状态。
走了大约半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隔离闸门，已经被某种力量彻底撕毁、融化。门后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似乎是一个大型实验场或者生产车间。
车间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报废的机械臂、倾覆的培养罐、以及...大量已经固化、如同黑色琥珀般的生物质团块，里面包裹着各种扭曲的、融合失败的残骸。
而在车间中央，叶夜看到了他此生难以忘记的景象——
一具高度腐烂、几乎只剩下骨架和少许硬化组织的尸体，穿着破烂的N.P.I.高级研究员制服，靠在一個半融化的控制台上。
他的右手...是一只与叶夜之前型号几乎一模一样的、老式的739合金机械义肢。
是父亲...
叶夜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冰冷的巨手攥紧。他一步步，艰难地走近。
父亲的遗体保持着一个姿势，似乎是在生命最后时刻，仍在努力操作控制台。他的头低垂着，早已面目全非。
控制台的屏幕已经碎裂，但旁边的一个数据接口灯，还微弱地闪烁着红光——独立备用电源仍在维持着最后一点功能。
叶夜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机械右手，轻轻触碰那个接口。
权限自动验证通过。
一段最后的、极其简短的音频留言，伴随着一张复杂的结构图，传输到了他的义肢存储单元中。
父亲那极度虚弱、却充满急切与决绝的声音响起，背景是巨大的爆炸声和某种生物的恐怖嘶吼：
“夜儿...如果你找到这里...说明‘火种’还在...听我说...时间不多了...”
“数据库...底层...有‘净化协议’...不是公司那种...毁灭性净化...是真正的...‘重启’...需要‘火种’和母体核心...同时激活...”
“但机会...只有一次...代价是...”
音频在这里被一声近在咫尺的、恐怖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声打断！父亲发出最后一声短促的闷哼！
然后是另一个冰冷的、略带电子杂音的声音接入——是灰衣人的声音！他们当年就已经抵达了这里！
“目标生命体征消失。回收739原型体手臂。搜索‘火种’...”
音频戛然而止。
叶夜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父亲...死在了这里。死在了灰衣人手中。甚至他的遗体和义肢...
无尽的悲恸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右臂的暗红纹路因他的情绪而剧烈闪烁，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失控！父亲用生命换来的信息，不能浪费！
“净化协议”...真正的重启？需要“火种”和母体核心？
代价是什么？父亲没来得及说出口。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可能扭转一切的希望。
他看向父亲遗体那空荡荡的右肩，那里只剩下断裂的线缆和早已干涸的...并非血液的、银白色的凝固液体。
父亲的右臂...也是义肢？而且被灰衣人回收了？
一个可怕的猜想涌入脑海。
难道...自己这只父亲“留下”的义肢，本身就是...
就在这时，车间入口处，传来了熟悉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
“果然...你会被引导到这里。叶明远最后的执念...”
叶夜猛地转身！
只见那三名本该撤离的灰衣人，去而复返！为首的队长胸口破损处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但似乎经过了紧急处理，依旧站立着。他们的武器再次抬起，锁定了叶夜。
“感谢你带路，省去了我们搜索的麻烦。”队长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嘲弄，“现在，交出‘火种’，还有你那只...珍贵的‘样本臂’。或许，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叶夜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根本没走远！一直在等待机会！甚至可能故意让他找到这里，利用他来定位父亲可能隐藏的最后信息！
绝境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叶夜眼中不再只有绝望和恐惧。
他看着父亲的遗体，看着控制台上那微弱的红光，感受着右臂中存储的“净化协议”和“火种”晶体传来的微凉触感。
悲恸化为冰冷的火焰，愤怒沉淀为决绝的意志。
他缓缓站直身体，直面灰衣人的枪口，右臂的暗红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
“想要？”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风暴，“自己来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