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魂归灵堂
林晚最后的意识,沉溺于一片无边的暖意与檀香之中。
像是倦极归巢的幼鸟,陷在最柔软的云锦被里,周身被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着。那是沈巍身上常有的冷冽松香,混杂着书房墨锭的清苦,此刻却异常温柔地笼罩着她,驱散了连日来盘桓在骨髓里的阴寒与剧痛。
她似乎能感觉到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正极轻极缓地抚过她的额发,动作小心翼翼,带着无尽的怜惜与……不舍?
啊……是了,她病了。病得很重,昏昏沉沉的,仿佛在鬼门关前徘徊了许久。喉咙里那股子腥甜的铁锈味终于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后的轻盈,只是眼皮仍重得抬不起来,四肢百骸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
‘是巍郎守着我么……’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心底泛起一丝微弱的甜。‘他到底还是在意我的……’
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杂乱无章。似乎有婆子丫鬟们压抑的哭声,有郎中沉重的叹息,有浓得化不开的苦药味……还有沈巍嘶哑的低吼:“救她!无论如何给我救活她!”
那声音里的焦灼与恐惧,做不得假。
看来,她是熬过来了。真好。她还没陪够她的巍郎呢。他公务那般繁忙,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着。她得快点好起来,给他炖最爱喝的百合鸽子汤,他最近都瘦了……
思绪如烟,袅袅飘散。她沉溺在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宁里,几乎要再次睡去。
忽地,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唢呐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这片宁静!
那声音极高极亢,扯着嗓子,像是要把人的天灵盖都掀开,吹的是一支她从未听过的、调子古怪又凄厉的曲子。
林晚被惊得魂灵一颤,那包裹着她的暖意和檀香如同被狂风刮走的薄纱,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滞重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束缚感。
她猛地“睁开”了眼。
或者说,她恢复了感知,却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极其诡异的视角。
她看到下方房间里,烛火通明,布置得……异常熟悉。那是她的卧房!
可为何四处挂满了刺目的白幡?门窗上贴着了黄色的符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烛和纸钱焚烧的味道,呛得她几乎要咳嗽——如果她还能咳嗽的话。
她的雕花拔步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一身繁复华丽的寿衣,脸上盖着一方素白帕子,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动不动。
那是……谁?
一股莫名的牵引力拉扯着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飘去,飘向那具身体。她穿过冰冷的空气,掠过摇曳的烛火,清晰地看到了那交叠的手——苍白,浮肿,指节僵硬,指甲透着淡淡的青灰色。
那手腕上戴着一只熟悉的翡翠镯子。那是她及笄时母亲给的陪嫁,水头极好,她平日从不舍得戴,只因沈巍曾说了一句“这镯子衬你”,她才小心翼翼地收着,只在重要时节取出佩戴。
怎会……
她的“目光”骇然上移,落在那盖着脸的白帕上。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竟将那帕子掀起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