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来工程师的爱意,从来都藏在规范和数据里——就像我愿意为她改的每一处设计,愿意多算的每一组荷载,愿意在深夜工地的钢筋堆里,想起她时心里那点比混凝土强度等级还高的温柔。

3 医院长椅上的沉默守护

医院缴费处的自助机提示音像根冰锥,刺得我耳膜生疼。林微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了确认键,"23.76"的余额数字在蓝色界面上闪得刺眼。她转身时,我看见她攥着信用卡的指节泛白,喉结突然不受控制地滚动——五年前母亲第一次透析那天,我也是这样站在缴费窗口前,看420元的费用单在手里捏出褶皱,身后排队的人潮像堵墙,把我钉在原地整整三小时。

"我来吧。"我从西装内侧口袋摸出那张黑色银行卡时,指尖比她抖得更厉害。这是昨天刚从包工头那里预支的5万,本是母亲下周手术费的缺口,现在却要替另一个人填补生命的窟窿。"项目预付款,公司刚打的。"我低头输密码,不敢看她的眼睛——怕她发现我西装袖口还沾着凌晨给母亲擦汗的泪痕,更怕她问起为什么这笔"预付款"的到账时间,刚好和她的住院通知同步。

50000元的押金单吐出来时,油墨味混着消毒水味漫进鼻腔。她后退半步想说"不行",我已经把单子塞进护士站窗口,转身时故意撞翻旁边的垃圾桶,用弯腰捡垃圾的动作躲开她的目光。后来我才发现,那天替她排队取药时,医保报销单上的数字比我兼职三天的收入还多——每小时18元的时薪,要站满233个小时才能凑够一次自费部分,而这样的"自费部分",母亲每周要经历两次。

深夜的病房走廊像条幽深的隧道。我把折叠椅撑开在她病床边,手机屏幕亮着透析知识的网页,"血液灌流"和"腹膜透析"的术语在眼前飘。凌晨四点,监护仪的绿光突然晃了一下,她的被子滑到腰际,我伸手替她掖被角时,西装上的雪松味蹭进她的发梢。那是上周在便利店买的打折男士香水,19.9元一大瓶,本想面试时用,现在却成了离她最近的距离。那一刻突然贪心起来: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听着她的呼吸声,数着监护仪的滴答,不用想母亲的透析时间表,不用算妹妹下个月的学费。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我差点以为是幻觉。妹妹发来的消息很短:"妈说想喝你熬的粥"。屏幕光映着林微安睡的侧脸,我轻手轻脚走到楼梯间,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打火机擦了三次才点燃,烟丝烧到过滤嘴时,烫得手指猛地一缩——原来已经抽到了尽头。手机屏保是三年前的全家福,父亲早逝后,母亲和妹妹挤在镜头前笑,阳光落在她们发梢,可现在那笑声总被透析机的嗡鸣声盖住。我掐灭烟头,水泥地上的火星明明灭灭,像极了我心里的念头:她值得没有消毒水味的人生,值得每天早上醒来闻到的是咖啡香,而不是我西装上洗不掉的医院气息。

第二天给她买粥时,我在柜台前站了很久。白粥5元,加个溏心蛋要3元,够我坐两趟公交,或者买两包最便宜的纸巾。最后还是加了蛋,用勺子轻轻戳破蛋白时,想起她昨天说"好久没吃家里做的饭了"。回病房的路上,发现她病房的窗户插销松了,风一吹就吱呀响。趁护士换药的间隙,我找维修师傅要了螺丝刀,蹲在窗边拧螺丝时,听见她在背后轻声笑:"陈默,你是不是偷偷学过修理?"我没回头,只是把螺丝拧得更紧了些——有些事,说出来就成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