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伯。”我嗓子眼发干,声音有点哑,被这冷风一呛,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是我,林晓。”
手电光还直直打在他脸上,他似乎很不适应这光,偏了偏头,粗声粗气地:“晓晓?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你怎么跑回来了?”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但语气里的那点不自然,像是一根细刺,扎在我本就高度紧张的神经上。他堵在门口,没有立刻让我进去的意思,身体甚至微微前倾,似乎想用身子挡住门缝里的光景。
“我……”我卡壳了。总不能说接到你死了一年的侄女的求救电话了吧?这话说出来,他估计得以为我疯了,或者直接把我撵出去。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梢滴进脖领子里,冰得我一哆嗦。我飞快地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语速快得有点心虚:“单位……单位临时派了个采访任务,路过附近。雨太大了,车……车好像有点毛病,不敢往前开了。想起您在这儿,就……就过来借个地方躲躲雨,等天亮了再说。”
这话漏洞百出。什么采访任务非得这鬼天气大半夜的跑到这城郊结合部来?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像两口深井,看不出情绪。脸上的皱纹在手机电筒光的侧照下,显得格外深刻,像刀刻上去的一样。
空气中的寂静令人窒息,只有细雨沙沙落下的声音。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
就在我几乎要撑不住这尴尬和审视的时候,他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像是叹了口气,又像是纯粹清了清嗓子,然后侧身让开了门缝:“……进来吧。雨是挺大。”
门被彻底推开,更浓重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我赶紧道了声谢,侧着身子挤了进去。就在我跨过门槛的瞬间,我似乎又听到了那声音!极其极其微弱,像是从楼板的缝隙里钻出来的,飘忽不定,确实像是谁在低低地哼着什么调子,不成曲调,断断续续……但这次,我没敢立刻抬头去找声音来源,我怕又是我神经过敏的幻听,更怕……万一是真的。
我假装掸着身上的雨水,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了一下门内。
是堂屋。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山水画,画轴边缘卷曲。下面是一张老式的长条案,案上摆着些落满灰尘的瓶瓶罐罐。左右两边各有一把太师椅,红木的,颜色暗沉,扶手上的雕花都模糊了。地上是青砖,湿脚印踩上去格外明显。一切都和我记忆里差不多,只是更旧,更暗,更死气沉沉,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博物馆。
大伯在我身后关上了门。
“咔哒。”
门闩落下的声音格外清晰,猛地撞在我心口上。他……他把门闩插上了?
我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了。虽然下雨天关门闩也说得通,但在这个刚刚接到诡异求救电话、又一路被恐惧煎熬而来的深夜,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硬是让我品出了一丝被禁锢的不安。
“冷了吧?”大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还是那样没什么起伏的语调,“灶屋还有热水瓶,我去给你倒点热水暖暖。”
他说着,也没等我回应,就趿拉着一双旧布鞋,踢踢踏踏地朝着堂屋侧后方那个通向厨房的小门洞走去,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那个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