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玉米喝点糖水吧,”我说,“说不定能好些。”
娘看看我,又看看糖水,眼泪掉得更凶了。“你自己留着吃,”她说,“你也饿。”
“我不饿,”我撒谎道,“今天挖野菜时吃了几个野果。”
娘终于接过碗,小心地喂玉米。糖水果然有用,玉米喝了几口,脸色好些了。
后半夜,爹才回来,身后跟着王大夫。王大夫看了看玉米,摇摇头。
“没救了,”他说,“饿的,除非有奶水。”
爹送王大夫出门,在院子里说了会话。回来后,脸色更加阴沉。
“王大夫说,村西张寡妇可能有奶水,”爹说,“她刚生了孩子,但孩子没活下来。”
娘眼前一亮:“那我们去求求她?”
爹摇头:“她男人死了,靠自己挣工分吃饭,哪来的多余奶水?”
但娘不肯放弃。“我去求她,”她说,“都是做娘的,总不能见死不救。”
第二天一早,娘抱着玉米去了张寡妇家。我跟着一起去,手里提着半袋野菜——那是我们最后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张寡妇果然有奶水,乳房胀得发硬。但她死活不肯喂玉米。
“我自己都吃不饱,哪来的奶水喂别人孩子?”她态度坚决。
娘跪下了。“救孩子一命,”她哭着说,“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我也跟着跪下。张寡妇愣在那里,看着我们母子,又看看哭得嘶哑的玉米,最后叹了口气。
“起来吧,”她说,“造孽啊这年月。”
她接过玉米,撩起衣襟。玉米闻到奶香,迫不及待地含住乳头,贪婪地吮吸起来。张寡妇轻轻拍着玉米的背,眼神柔和下来。
“是个俊娃儿,”她说,“多大了?”
“快两个月了,”娘说,“玉米地里捡的。”
张寡妇点点头,不再问什么。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年月,丢孩子的不少,能捡到的都是缘分。
从那以后,娘每天带着玉米去张寡妇家喂奶。作为回报,我们帮张寡妇挑水砍柴。爹去公社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回来都脸色阴沉。
一天,爹从公社回来,带来一个消息:公社要组织人去黑龙江开荒,每家出一个劳动力,可以预支二十斤粮食。
“我去,”爹说,“二十斤粮,能撑到秋收了。”
娘没说话,只是默默擦眼泪。她知道去黑龙江意味着什么——千里迢迢,生死未卜。
那晚,爹娘屋里的灯亮到很晚。我听见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不去也是死...”
“...那么远...”
“...二十斤粮...”
最后,只剩下娘的抽泣声。
第二天,爹就去大队报了名。下午,领回了二十斤玉米面。娘捧着那袋粮食,手抖得厉害。
“能吃一个月了,”她说,“省着点,能到秋收。”
爹三天后出发。那三天,娘变着法做好吃的,把玉米面做成窝头、糊糊,甚至包了顿饺子——虽然是野菜馅的,只放了少许油渣。
爹吃得很节省,总是把大部分分给我们。“我在路上有吃的,”他说,“公社发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