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彼时开元盛世灯火彻夜不熄,我却偏偏是唯一被剑圣抛弃的废徒。 偷偷私藏灵狐触犯天规,被鞭笞示众那日,唯有个小傻子递来沾血的饴糖。 十年后安史乱世血染河山,我已成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道剑尊。 百万叛军围城,昔日的小傻子身披嫁衣被架上祭坛,哭求我出手相救。 漫天仙神冷眼呵斥我卑贱之身怎配僭越天条,我一剑劈开星河—— “若这苍天不容她哭,那便换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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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夜,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黑暗。

天宝十四载的上元灯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百万盏花灯从朱雀门一路咆哮到曲江池,彻夜不熄的金光几乎要烧透冬夜的云层。丝竹管弦、胡旋舞步、浪荡子的调笑、卖货郎的吆喝,所有浮华喧嚣都拧成一股滚烫的洪流,在笔直的天街御道上奔腾不休。这是一个盛世该有的吐纳,浓烈,饱满,不容一丝一毫的冷清。

而光明的背面,阴影总是更深。

皇城西南隅,永巷口的弃市,此刻却冷得刺骨。没有灯,只有几支昏惨惨的火把在夜风里鬼眼似的飘摇,映着地上肮脏的残雪和更深色的污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铁锈味,还有某种冻僵了的腐败气味。

人群围了一大圈,窃窃私语,目光复杂地投向场中那根漆黑的刑柱。

晏横波被沉重的玄铁锁链死死捆在柱上,头无力地垂着,散乱的黑发遮住了脸,只能看见一个苍白尖削的下巴。她身上的粗麻囚衣早已破烂,被一道道交错的鞭痕浸透,暗红的血痂凝在布料上,又在新落下的鞭挞下崩裂,渗出温热的血色。

“啪!”

浸了冷盐水的牛皮鞭再度撕裂空气,精准地抽在她单薄的背脊上。她浑身猛地一颤,锁链哗啦作响,却死死咬住了唇,没让那声闷哼溢出来。

执刑的天枢院弟子面无表情,再次扬鞭。

围观的人群里,有兴奋的粗喘,有畏惧的抽气,也有几声模糊的唏嘘。

“啧,真是何苦来哉…以前好歹也是…”

“嘘!禁声!剑圣亲自逐出师门、天枢院明令严惩的弃徒,还有什么以前!”

“听说就是为了只畜生…触犯了天规…”

“妖狐惑心,岂是等闲?况且还是私藏…罪加一等!”

鞭挞声成了这阴暗角落唯一的主调。

晏横波的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浮沉。额上的血淌下来,糊住了她的左眼,视野里只剩一片晃动的、昏红的暗影。耳鸣声尖锐,几乎盖住了外界的所有声响。

……快结束了吧。

……也好。

……只是,有点…疼啊…

……还有,冷…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一阵突兀的骚动挤进了嗡嗡的议论声里。

“让让!让我过去!”

那声音带着点慌乱的哭腔,稚嫩,却有种不管不顾的冲劲。

人群被笨拙地撞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厚厚锦袄、裹得像颗小包子似的男孩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火把的光掠过他的脸,大约七八岁的年纪,眼睛很大,圆溜溜的,此刻瞪得越发地圆,里面盛满了明晃晃的惊恐和泪水,眼眶鼻头都红彤彤的。他跑得太急,在冻硬的地面上滑了一下,险些摔倒,却不管不顾,直直朝着刑柱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