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着什么?”
我的话语在这里刻意地、几乎是优雅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品味某个关键的词汇。
车厢猛地冲出了隧道,白晃晃的光线劈头盖脸地砸了进来,瞬间驱散了所有阴影。
我的眼睛似乎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微微眯起。
但我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精准地接上了之前的停顿,完成了那个句子。
“……意味着什么?”
他愣住了。
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他张着嘴,那双三角眼努力地眨巴着,试图在一片光明的晕眩中,聚焦看清我此刻没有眼镜遮挡的脸,试图理解这句没头没脑、却让他心底猛地一咯噔的话。
他所有的认知。
关于“学生”的认知,关于“猎物”的认知,关于他自己掌控一切的认知,在这一句轻飘飘的问话面前,突然卡了壳,运转不良。
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这小子是吓疯了吗?开始说胡话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试图从过往几十次“成功经验”里搜刮出应对这种情况的模板,却发现一片空白。
他习惯了恐惧、哭泣、哀求、甚至麻木的反抗,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冷静的、带着一种近乎学术探讨般冰冷腔调的回应。
这不对劲。
列车在光明中疾驰,车轮碾压铁轨的声响规律而有力。
我没有再看他。
缓缓地,将擦拭好的眼镜重新戴回脸上。
世界再次变得清晰、锐利。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平静地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北方的荒凉冬景,看不到丝毫情绪。
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只是他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听。
但他胸腔里那颗莫名加速跳动、撞得他心口发慌的心脏,却又无比真实地告诉他。
有什么东西,脱轨了。
哐当,哐当,列车继续前行,像一条不知疲倦的铁虫,蠕动着爬过华北平原荒芜的腹地。
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单调,土黄色的田野,光秃秃的树枝,灰蒙蒙的天空,偶尔掠过一两个低矮的、毫无生气的村庄。
人贩子,后来我知道他报给工头的名字叫“强哥”,不再像之前那样喋喋不休了。
他安静了很多,那双三角眼时不时地瞥向我,带着一种审视和隐藏得很好的惊疑。
他试图找回场子,又跟我搭了几次话,问我是哪个大学的,学什么专业,老家具体在哪儿。
我推了推眼镜,眼神躲闪,声音细弱,回答得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我一会儿说自己是学文学的,一会儿又冒出几个物理名词,对老家的描述也模糊不清,只反复说是个“小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
这种混乱和怯懦似乎稍稍安抚了他。
他眼里那点疑虑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轻蔑。
看来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问话,不过是这小子吓傻了之后的胡言乱语。
他重新变得放松起来,甚至又开始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期间,那个横肉男过来了一次,扔给我们两个干硬的馒头和一包榨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