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序弯了弯眼睛，这下满意了，终于坐正回去，认认真真地开始听课。
被人莫名其妙地调戏了一番，顾灼好气又好笑。
这下也不听课了，就这么懒懒散散，大喇喇地敞着腿，靠着椅背斜眼看着她上课。
沈棠序上课很专心。她既要忙着做笔记，又要时不时改正卷子上面的错题。但即便是这样，也能察觉他的目光始终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记完最后一个知识点，她终于佯装不下去，忍不住别过头，不解地问道，
“你干嘛一直看我啊？”
顾灼坦荡荡地看着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场，漫不经心地应道，
“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儿眼熟。”
不是他故意勾搭女孩子，而是真的觉得眼熟。
虽然她带着口罩，根本看不见五官。可是身上就是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让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沈棠序并不觉得他的脑子里会残留上辈子的记忆，闻言眨了眨眼，
“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从小就不认识。”
“...”
这就是所谓的语言艺术吧。
舌尖顶了顶腮帮，顾灼要笑不笑地盯着她，眼神里是毫不避讳的直白，
“想起来了，在山海经里见过你。”
听到这一如既往阴阳怪气的语气，让沈棠序莫名有股亲切感 ，心说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
她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你不要骂人。”
太过于真诚的语气，反倒让顾灼一下子舌头封印住。
回想起来自己刚刚说的话，似乎也觉得是有点儿过分了。于是吊儿郎当地扯着唇，很自然地切开了话题，
“但我还是挺好奇，你坐我旁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总不能说靠你续命吧？
沈棠序盯着他眼尾吊梢着的那一股锐气，忽然觉得，他身上的尖锐张扬其实都是带着少年意气的。
虽然毒舌的时候一开口就让人想去死，但他也确实是一个包裹着蓬松朝阳的人...
沈棠序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不可理喻，但没有你，我可能会活不下去。”
她语气诚恳而真挚。可是顾灼却笑了起来，
“这么严重啊？”
他好像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只当她是一个一时脑热的追求者。
沈棠序点点头，但也没再解释什么，毕竟她手上的倒计时谁也看不见，解释太多更显得傻逼。
下课铃声一打响，前排的李镇幽幽转醒。
伸了个懒洋，他满血复活地转身，
“灼哥，打球去啊？”
接下来这节是体育课，高三的体育课基本就是走个过场，老师清点完人数，就会让他们自由活动。
顾灼刚睡醒，两眼带着些许惺忪。
抓了抓头顶睡得有些蓬松的黑发，他随口“嗯”了声，懒散地招呼道，
“走。”
篮球咚咚咚地砸在走廊地面上，一帮人闹哄哄地就下去了。
他这么一走，沈棠序的倒计时又慢悠悠地回到了正常的速度上。比起之前几天也就多延长了十几分钟而已。
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她放下笔站起身。准备下楼去上体育课，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她走过来。
一抬头，沈棠序僵住。
来人不是谁，正是害她上辈子抑郁挣扎了大半年，最后还惨死于车祸的死渣男——周峻廷！
18岁的周峻廷，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一身干净清冽的书生气。
谁能想到6年之后，他这样清风霁月的一个高材生，居然也会偷腥出轨呢？
心情有一瞬唏嘘，好像有点儿难过，又有点儿无能为力。
沈棠序心情复杂，有些不想面对他，转身就要走，可是却被他叫住，
“同学。”
还是记忆中那样清冽干净的声音。
沈棠序身体一僵，来不及溜，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对他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唇，
“什么事？”
疏离的语气，透出几分不友好。
周峻廷倒也没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冲她点点头，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我叫周峻廷，是咱们1班的班长。”
“哦。”
这个名字她就算化成灰都不会忘，压根用不着他来提醒。
少年周峻廷只觉得这个新转学生对自己不友善，却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
见她语气寥寥，一脸不耐烦，便省了客套话，只按照职责提醒了一句，
“老何让我通知你，下午放学前去一趟行政楼，把校服领回来。下周开始就不能再穿自己的衣服了。”
沈棠序：“知道了。”
交代完正事，周峻廷没再说什么，平平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清瘦挺拔，步伐平静而稳重，透着一股他们这个年纪少有的从容。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少年时期的周峻廷，沈棠序的心情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没有恨意，没有煎熬和撕扯，有的只是一腔说不清由来的难过和不甘心。
就好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她眼睁睁地见证了一段感情，从一开始的炽热悸动、郑重承诺，到最后，都在时光的褶皱里，悄然腐败成一滩发臭的烂泥。
沈棠序轻轻摇了摇头，把那些乱糟糟的思绪从脑子里清理掉，然后才踩着上课铃声，下楼往操场走。
这一年的盛夏，阳光依然炽烈。蝉鸣在香樟树冠炸开白热的音浪，塑胶跑道蒸腾出一股沥青的味道。
体育委员清点完人数，回去打报告，
“高三（1）班应到42人，实到36人。”
体育老师是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一听就知道少的是哪几个。闻言把名册往腋下一夹，淡然吩咐道，
“找个人去把那几个小兔崽子喊回来，今天体测，一个都不能少。”
沈棠序初来乍到，跟大部分人都不熟，于是孤零零地站在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上。
忽然有人猛地推了下她的后背，“诶，同学，你不是顾灼的同桌吗？帮忙去球场喊下人吧。”
沈棠序毫无戒备，被人推得一个踉跄，冲出了方队。
一回头，就对上柳千慧幸灾乐祸的目光。
艹。失算了。
她光顾着思索周峻廷后来为什么会变成一个背叛感情的渣男，却忘记了此刻更棘手的是顾灼和他的众多绯闻女友们。
体育老师见她一个人从队伍里突兀地站出来，以为她是主动请缨，便点点头，“去吧。”
“...”
去就去。顺便续个命。
沈棠序带着隐藏任务离开了操场，凭借上辈子的记忆，轻车熟路地朝篮球场径直走去。
不出意外，顾灼和他的几个好兄弟正在篮球场上打球。
阳光斑驳地穿过枝叶缝隙，洒落一地的光亮。
微风鼓起少年身上单薄的T恤，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乘风跃起的那一刹，橘红色的篮球在半空划出一道清晰的弧度，紧跟着砸中篮板，非常漂亮地落进了篮筐里。
周围爆发一阵由衷的喝彩。
沈棠序也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朝他多看了几眼。
上辈子和顾灼的交集虽然不多，但她依然还记得，他这一年有多意气风发。
豪门唯一的继承人，多情又多金，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校园里被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
后来这一年，他带领一中篮球队横扫省级联赛。决赛最后一秒的三分绝杀，让他登上热搜榜。连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沈棠序，都在月考表彰会上听见女生们兴奋的窃窃私语。
不过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她只要低调地蛰伏在他的身边，悄悄续一下命就好，依然不需要跟他扯上太多的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