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把走廊的瓷砖照得发亮，孙美琪捏着半块橘子糖，跟在陈佳佳身后往教室跑。糖是早上妈妈塞在她书包里的，橘子味的，糖纸皱巴巴的，还沾着点书包里的饼干渣。“快点！英语老师好像提前来了！”陈佳佳的帆布鞋踩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响，书包上的钥匙串撞出一串清脆的声。
刚冲进教室，孙美琪就撞见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年轻老师——不是想象中穿校服的学生，是真的老师。她头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发梢有点自然卷，手腕上戴着只细银镯子，转动时会蹭出“叮”的轻响。讲台上摊着本英语课本，旁边放着个透明玻璃罐，里面装着金黄色的蜂蜜糖，阳光照进去，像盛了罐碎金子。
“你们是七班的吧？”老师抬头冲她们笑，眼睛弯成月牙，“我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张悦，以后叫我张老师就行。”她指了指玻璃罐，“刚从家里带的蜂蜜糖，谁要是上课积极，就奖励一颗。”
教室里瞬间响起低低的惊叹声。林小夏从桌肚里掏出漫画书，又偷偷塞了回去，眼睛直勾勾盯着玻璃罐：“这老师也太温柔了吧？比谢老师的粉笔头可爱多了。”王浩则在后排小声嘀咕：“不知道说句‘老师好’算不算积极。”
孙美琪把橘子糖塞进嘴里，甜津津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淌。她最不讨厌英语，甚至有点喜欢——初中的英语老师总用动画片教单词，只是她懒得背课文，成绩总在中游晃。此刻看着罐子里的蜂蜜糖，突然生出点想举手的念头。
上课铃响时，张老师已经在黑板上画好了简笔画：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旁边写着“Hello”。“第一节课咱们不讲课，先来个‘名字接龙’热身。”她拿起粉笔，在小熊旁边画了个箭头，“用英语介绍自己，再重复前面同学的名字，比如我说‘I’m Zhang Yue’，下一个同学就要说‘I’m XX. She is Zhang Yue’，听懂了吗？”
“听懂啦！”全班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游戏从第一排靠窗的女生开始。她站起来时手都在抖，声音细得像蚊子哼：“I’m Li Jia. Nice to meet you.”张老师立刻从玻璃罐里捏出颗蜂蜜糖递过去：“发音很标准，奖励一颗！”女生的脸瞬间红了，捏着糖坐下时，指尖都在发颤。
轮到陈佳佳时，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I’m Chen Jiajia. She is Li Jia.”说完还偷偷朝孙美琪眨了眨眼。张老师笑着鼓掌：“连‘she’的发音都带了点英式调调，有天赋！”
孙美琪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她的座位在第三排，眼看着前面只剩两个同学，手心开始冒汗。她偷偷在课桌底下练口型：“I’m Sun Meiqi…”“Sun”的尾音总发不标准，像含了口水，她皱着眉抿了抿嘴，把橘子糖的糖渣咽下去。
“下一个！”张老师的声音刚落，全班的目光都聚到了她身上。
孙美琪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课桌腿，发出“咚”的闷响。玻璃罐里的蜂蜜糖在阳光下晃得她有点眼晕，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舌尖抵住上颚：“I’m… Sun… Meiqi.”第一个词就卡了壳，“Sun”的尾音拖得太长，像在喊“孙——美琪”。后排传来低低的笑声，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朵尖都烫得发麻。
“别紧张。”张老师走下讲台，银镯子在手腕上转了个圈，“看着我的嘴——‘Sun’，舌尖轻轻碰一下牙齿，对，就像你吃橘子糖时，舌尖碰到糖块的感觉。”她放慢语速，又念了一遍，“Sun Meiqi，很好听的名字。”
孙美琪跟着念了一遍，这次虽然还是有点抖，但“Sun”的发音终于准了。轮到重复前面同学的名字时，她指着林小夏，声音比刚才大了点：“She is Lin Xiaoxia.”林小夏立刻朝她比了个“耶”，马尾辫甩得像小旗子，发梢扫到了前排同学的后背。
游戏结束时，孙美琪的手心全是汗，但心里却松快了不少。张老师开始讲课本，没像谢老师那样直接翻到“语法”部分，而是先打开投影仪，放了段英文动画——是她小时候看过的《小熊维尼》，只不过配了英文字幕。“咱们学英语啊，就像跟新朋友聊天。”张老师边放动画边说，“得先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才聊得下去。你看小熊喜欢蜂蜜，咱们就从‘honey’这个词开始记。”
她从玻璃罐里拿出颗蜂蜜糖，举到投影仪前：“看，这就是‘honey’，金黄色的，甜甜的。”阳光透过糖块，在黑板上投下片暖黄的光斑，像块融化的黄油。孙美琪盯着光斑，突然觉得“honey”这个词好像没那么难记了。
下课前，张老师布置了作业：“把第一单元的课文背熟，明天上课抽查。不用死记硬背，先看懂意思，就像讲小熊维尼的故事一样，带着感情背。”她的目光落在孙美琪身上，笑了笑，“美琪刚才进步很大，明天要不要先来试试？”
孙美琪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摇头，却看见陈佳佳在下面冲她使劲点头，林小夏还偷偷竖起了大拇指。她咬了咬下唇，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但张老师听见了，朝她眨了眨眼：“我等着听哦。”
课间操的音乐响起时，孙美琪还在对着课本发呆。课文不算长，但有好几个长句子，绕得像谢老师画的集合图。陈佳佳凑过来，手里拿着张彩纸，正用荧光笔涂涂画画：“我教你个办法，把句子拆成小块。你看这句‘I like reading books’，拆成‘I like’‘reading books’，就像啃面包，一口一口来。”
她把彩纸剪成小卡片，在上面写下句子，旁边画着简笔画：“‘book’旁边画本书，‘read’旁边画个小人看书，这样记超快。”她把一张画着小熊的卡片递给孙美琪，“这个‘honey’给你，跟动画里的小熊一样可爱。”
孙美琪接过卡片，看着上面圆滚滚的小熊抱着蜂蜜罐，突然觉得背课文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她把卡片夹在课本里，又掏出英语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就像讲小熊的故事，先知道它在说什么，再开口。”
下午的历史课像场温和的催眠。老师讲着远古神话，声音像晒过太阳的棉花，软乎乎的。孙美琪听得眼皮发沉，刚要趴在桌上眯一会儿，突然想起张老师的话，又坐直了身子。她偷偷翻开英语课本，用陈佳佳教的办法，一句一句地拆课文——虽然还有几个单词不认识，但连猜带蒙，大概能懂意思：讲的是一个女孩喜欢在树下看书，遇到了一只会说话的小鸟。
“这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她小声跟陈佳佳说，指尖在“bird”这个词下面画了只小鸟。陈佳佳正对着历史课本上的青铜器发呆，闻言凑过来看：“比历史有趣多了！你看这鼎的花纹，像不像谢老师扔的粉笔头？”两个人偷偷笑起来，被老师瞪了一眼，赶紧假装认真看书。
放学前，张老师来巡视，看见孙美琪课本上画的小鸟和陈佳佳的单词卡，突然笑了：“你们这办法真好！其实学英语就像搭积木，先把小块拼明白，再搭成大房子。”她拿起孙美琪的笔记本，看见上面写的“讲故事”，在旁边画了个笑脸，“明天背的时候别慌，就当给我讲个小故事，忘了就看看我，我给你提示。”
孙美琪捏着画着笑脸的笔记本，心里像被蜂蜜糖浸过，甜丝丝的。她把单词卡和笔记本放进书包，摸了摸别在衣角的浅灰色布条——布料被汗水浸得有点软，却依旧带着草木香。
走出校门时，林小夏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指着公告栏：“快看！课表贴出来了！咱们周三下午有体育课，和一班一起上！”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她踮着脚念，“一班的体育课也在周三下午！说不定能看见范磊跑步的样子。”
孙美琪的心跳轻轻顿了一下，嘴上却故意说：“看他干嘛？还能帮你背英语课文啊？”话虽这么说，目光却在一班的课表上停了停——他们的数学课安排在上午第二节，正好是谢老师的课。她突然有点好奇，范磊上谢老师的课，会不会也被点名提问？会不会也像她一样，紧张得把“∈”念成“属于门”？
“走啦！”陈佳佳拉着她往杂货店走，“去买明天的早饭，顺便给你再挑几张单词卡，要带小熊图案的吗？”
孙美琪被她拽着往前走，书包里的单词卡在轻轻晃动。她看着青溪镇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空，突然觉得高中的第一周好像没那么难熬——数学有谢老师的严厉，却也有陈佳佳画的“∈”形门；英语有没背熟的课文，却也有张老师的蜂蜜糖和小熊单词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