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鸡鸣狗吠后,玉门台渐渐地有了人语声。
这是个北方偏安一隅的小镇,镇上的标志物就是一块白中掺着灰丝的长方形玉石,插在进镇口的老槐树下。
七月初槐花还没有开,枝叶发疯般地绿。
回春堂的老呆赶早去杀羊的屠户高那里买羊肉。
两个小伙计在前面忙碌,准备天亮后就开门。
医师崔小六忙着煲羊肉药膳汤。
隔着店铺前的青石台阶,有一大片种着草药的坡地。
坡地中间有一条小路,小路上有一个窈窕淑女的背影行走向前方的小河。
崔小六对着远处的背影吆喝着,
“三妹,别走远了,早点回来喝羊汤喽!阿宽特意交待给你补身子的。”
此时朝阳渐出,河面上水汽氤氲,波光闪闪。
河岸两侧水草丰美,野花烂漫。
时不时有水鸟在身边穿梭。
三妹有些落寞的心情好了些,自从王明书救了她,将她安全带回了玉门台,她的心里始终走不出郑阿公死亡的阴影。
虽然阿宽百般呵护,三妹依然喜欢每天都跑到这小河边一个人待着。
河边的草丛里有一个大黑影,三妹猜可能是一只落单的天鹅。
她一向心善,天鹅也是一条生命啊!比世上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要矜贵多了。
可是郑阿公的死让她犹豫了,她仔细望去,这草丛里似乎是一个人。
自己从小是阿公养大的,阿公耳提面命地告诉她,女子不可心软,也不可随便发善心救人。
农夫与蛇的故事三妹更是听郑阿公讲了无数遍。
玉门台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个小镇十分隐蔽,几乎不可能有陌生人闯进来,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吧!
也许草丛里根本就是一个死人,让老天爷收了他吧!
除非是郑阿公出现,否则关自己什么事。
卢三妹转过身慢悠悠地向回春堂走去。
“三妹!快回来喝羊汤补身子。”
阿宽喘着粗气一溜小跑过来牵她的手。
卢三妹下意识地甩开了。
阿宽有尴尬,他和三妹师从郑阿公,从小就一起长大,一起练习寒光焰火镖,一起练习双飞燕,一起手牵手下河捉鱼,三妹被那可恶的锦衣卫黄瑶掳走之后就变得不让自己碰了。
阿宽被甩开手后,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又挤出笑容:“三妹,你就别跟我置气了,快回去喝汤。”三妹没好气地说:“我不饿。”就在这时,远处草丛里的“人”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三妹心一颤,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阿宽怕她出事,也跟了上去。
走近一看,竟是个年轻男子,浑身是血,满脸污秽,气息微弱。
三妹刚想施救,阿宽拉住她:“三妹,咱不知道他什么来路,别惹麻烦。”三妹犹豫了,可看着男子痛苦的模样,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她让阿宽一起把男子抬回了回春堂。
崔小六看到他们抬着个陌生男子回来,吃了一惊:“这是谁?”
“河边碰见的一个叫花子。”
三妹轻声说,
崔小六皱皱眉:“先救吧,医者仁心。”
崔小六对三妹说,
“我已经吩咐阿宽烧水了,你先给他脱光衣服洗洗身子。”
“我给他洗?男女有别啊!”
三妹有些震惊地看着崔小六,
“对呀!在医师眼里,男女都一样,你不愿意,那就等阿宽来做吧!
不过阿宽还要帮里屋那几个老人上药。”
三妹咬了咬牙,“还是我来吧。”她虽然心里羞涩,但医者的本能让她顾不了那么多。阿宽烧好水后,把水端进房间,便退了出去忙其他事了。
三妹红着脸,轻手轻脚地为男子褪去衣物。当看到男子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时,她心中一紧,这些伤口形状怪异,不像是普通刀剑所伤。
就在她仔细查看伤口时,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三妹的手腕,声音微弱却透着一股威严:
“别救我,快走……有危险……”三妹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你放心,我们会救你的。”男子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晕了过去。
三妹赶紧为他清理伤口,敷上草药。
只是这男人的脚似乎被火烧过,已经溃烂了,普通草药敷上很难医治。
但是他的脸洗干净后,看出轮廓很清秀。
三妹心里有些痛,什么人,这么残忍将他伤这么重。
这伤恐怕崔小六这三脚猫的医术救不了。
崔小六淡然地说,
“三妹,叫王明书拿麝香保心丸来,他伤的太重,得先保住他的命才能慢慢医他。”
三妹应了一声,急忙跑去找王明书。王明书把麝香保心丸交给三妹时,一脸狐疑:“这伤者什么来路,竟要用这么珍贵的药?”三妹摇摇头:“不清楚,只在河边捡到的。”
回到房间,三妹喂男子服下了药。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阿宽慌张地跑进来:
“三妹,不好了,有一群锦衣卫闯进镇里,见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受伤的男子。”三妹心里一紧,难道是冲着这个伤者来的?
崔小六自顾自地开始处理男子的伤口,他示意所有人出去守着,并吩咐三妹去煲中药。
三妹愣神间,崔小六已经开始说药方了,
“茯苓六钱,旱莲草四钱,延胡索三钱……”
三妹用心记完药方,跑去药房煲药去了。
房门口只剩下王明书守着。
阿宽也去忙着照顾其他病人去了。
药罐子咕咚咕咚冒着热气,三妹一边用扇子扇着火,一边发呆。
这时候她突然间想起了锦衣卫总管黄瑶,一个月过去了,自己并没有给黄瑶放信鸽,他不会知道玉门台地址过来找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她的脸突然间有点红。
可恶的黄瑶,将自己掳走的账还没有跟他算,居然能找到玉门台这么隐蔽的地方。
那个受了重伤的叫花子不会和京城的锦衣卫有关吧?
阿宽匆匆跑进煲药房,
“三妹,你在发什么呆,药煲好了吗,崔小六在问了,那个叫花子只剩一口气了。”
“哦!就好了!”
三妹忙不迭地拿过一个小瓦盅,小心翼翼地将煲好的中药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