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婆赵春花,长了张闲不住的嘴,是家属院里出了名的炫耀精。
院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那张嘴比铁皮喇叭还响,恨不得全厂都知道。
想当年,我男人沈伟刚评上先进工作者,那张大红奖状还没揣热乎呢。
她扭头就跟三姑六婆吹上了,唾沫横飞地说:“厂长点名要提拔我们家沈伟当主任!”
这话飘进真主任的耳朵里,人家脸当场就绿了。
从此,沈伟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憋屈。
这不,我偷偷考上大学的通知书刚到手,一转眼,她又要故技重施!
看着她清了清嗓子,一副要开嗓广播的架势,我的魂儿都快吓飞了。
绝对不能让当年的悲剧重演!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捂住她那张惹祸的嘴!
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飞快地嘶吼:“妈!我落榜了!你听岔了!”
“是沈伟!他要顶他师傅的缺,当八级锻工!工资一百块!一百块啊!”
婆婆眼睛瞬间就亮了,立马扔了“大学生”的旧剧本。
她兴冲冲地端着“八级锻工”的新茶壶,找老姐妹们炫耀去了。
看着她那风风火火的背影,我这才靠着门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01
我婆婆赵春花,心眼不坏。
但她那张嘴,没装门。
她的人生信条只有一条:家里但凡有点好事,必须立刻、马上、用最大分贝昭告天下。
完了还得添油加醋,自行拔高。
她的大儿子,我的大伯子沈强,就是第一个祭品。
沈强曾是我们红星机械厂最耀眼的一颗星。
恢复高考后的头一批大学生,毕业就进了厂里技术科。
人聪明,脑子活,肯钻研,是长辈嘴里那种能把自家孩子比到泥里去的“别人家的孩子”。
那年,厂里有一个公派德国留学的名额。
几千双眼睛盯着,羡慕得能滴出血来。
层层选拔,过关斩将,名额最终落到了沈强头上。
这事儿,内部会议刚定了调,红头文件还没影儿呢。
我婆婆就坐不住了。
那天下午,家属院的大榕树下,一群大妈大婶正摇着蒲扇纳凉。
婆婆一阵风似的冲到大榕树下,清了清她那口水比茶水多的嗓子。
她脸上挂着一种压不住的得意,下巴抬得能挂油瓶。
“姐妹们,都歇着呢?”
她一开腔,周围的蒲扇都停了,齐刷刷地看向她。
“哟,春花啊,捡着金元宝了?”有人打趣。
婆婆手里的蒲扇摇得像个小风车,她刻意压低声音,那音量却又精准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跟你们说个事儿,千万别外传啊!”
“我家沈强,要被国家派到德国去当大官了!”
一句话,像往平静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
炸了。
“去德国?”
“当大官?”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那可不!”婆婆的下巴扬得更高了,“以后就是吃洋面包的领导!跟外国专家平起平坐!我们厂长说了,这是重点培养,回来就要委以重任!到时候,你们可都得巴结点儿!”
她一张嘴,“公派学习”就成了“当大官”。
“技术深造”就成了“当领导”。
在那个年代,跟“外国”两个字沾边,都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