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州市开车出发,进了群山之间,经过的路弯弯绕绕。我并不会开车,只觉这山路惊险无比,一时不慎,就要滚落山崖。
我小时候随爷爷走过这山间的路,从村里出发前往市里,沿着山路,那需要走上一个接近白天的时间。现在,我们很快就到了。
车子停在几处砖瓦房前,我从车上下来,远望群山之间的风景,那些成片的竹林,我依稀能找回一点记忆。我们沿着一条小路往下走去,很快,一排木屋房子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它为何会变得如此矮小?
在我记忆中,它是极为高大的,它有足够高的青石墙围住,还有一个青石台阶,支撑房子的柱子也应该极为粗壮。
现在,这排木屋已经荒芜,原本的青石墙和台阶都已不见,只剩下茂密的杂草。
我走进前面去,看到了在地面的石板上,有一张残破的黑白照片,人物像还很清晰,只是边角破损,上面沾了些许泥土灰尘。
他是我的爷爷。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张照片在此经历了多久岁月,经历了怎样的风雨,但我爷爷的头像在上面还清晰可见。
十多年前,在我离开温州后的两年,我的爷爷就已去世,我无法见着他最后一面。可是此时,以这样的方式,我却看到了他清晰的容颜,仿佛这是一种命运的安排,要等我来此一见。
我内心悲伤,掏出手机拍下了它。
小时候,这幅照片在一个相框里,它高高挂在墙上,每次我一进门,就总能见着它。它见证着我童年大部分时刻。
在最后那一个夜晚,昏暗的烛光托起一大一小两个影子爬在墙上,爷爷牵着我的手到了灶台旁边,几滴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在离开我的爷爷后,我曾经多次在被窝里悲伤流泪,每逢我受到了委屈总是不免想起他。我只觉世间只他一人对我好,我离开了他,也就觉得失去了世间对我来说最美好的东西。
我曾经听到他的死讯,当时只觉得身体烦闷却并无太多悲伤,直到再长了几岁以后,悲伤才经常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此时,忽然,对我身边的这个父亲产生了一点恨意。后来,我从母亲口中得知,我的爷爷并非是他的亲生父亲,而只是因为我爷爷膝下无子,我爷爷的兄长便把我的父亲过继给他。
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仅因为如此而浅薄寡淡,但我爷爷死后,他贪图了爷爷留下的所有。
他见我拍了照,便也过来用手机拍了拍。
这张照片,是爷爷为了自己死后,能够挂在灵前,为后人拜祭所用。但此时,却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不知已经历了多久的风雨。
我小时与爷爷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艰难。他年老一岁,我便年长一岁,我们一开始生活在一起,他就已经很老,而我才两岁多点。我们一起共度了十年光阴。
周围的景色已很难与我印象中的景色相比。我看了那片竹林,竹林的土地已不是我记忆中的那种红,而是成了黑色;我走了几步,去看了那条溪流,它似沉寂一般,溪中零零散散的石头,还漂浮着一些杂物。
青石路已被拆除,而是成了一条较宽的用石子堆起来的路。
我记忆中的几块很大的草坪已经失去,我记忆中的一座水库也已经消失,我记忆中后屋的山泉水也已经不再流下山泉水,那水沟已经塞满了黑色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