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绝路与重生
高中,班主任给我们开心理健康班会的时候说,“一个人都有走上绝路的决心了,为什么不能好好生活呢。”
我冷笑了一声,班主任眉头一皱,瞪大眼睛问我:“李恨水,你在笑什么?”
其实,我只是觉得班主任在说那句话的时候,颇有一副何不食肉糜的感觉,这帮人从没有死过,因此并不知道要死的人是什么想法,但却可以高高在上指责他们。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是受了极大的苦难,超出了生命的阈值。
我的父亲亲眼目睹了后院吊在树上的祖父,自此常常魂不守舍,梦魇家常便饭,醒来时泪流满面,后来父亲出车祸住院,双腿瘫痪,卧床不起,厄运专挑苦命人。
父亲刚刚卧床的时候,祖母劝母亲再给父亲留个后,她说因为我是女人,毕竟是要出嫁,母亲受了很多苦怀着弟弟,又要照顾父亲,又要自己奔走于产检,那时我在外读寄宿初中,回来后才看到母亲肚子已经大了,冬天,我请了几天假,母亲生下了弟弟,我照顾月子里的母亲。
没多久,弟弟还喊不出爸爸的时候,父亲走了。父亲没上过多少学,但父亲喜欢读书,所以给我起名李恨水。出自于“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李煜的词。弟弟则叫李月寒,出自于李贺的句子“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那时候父亲因为自己的苦痛情绪,都被人指指点点,是个痴汉,疯子,说媳妇也说不上,祖母总是很着急,没有人愿意跟我爹这个“疯子”结婚。
有次祖母去赶集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卖苹果年纪轻轻但满手冻疮和老茧的女人,那个女人连钱都不会算,找钱算了半天。那便是我母亲。我母亲看着我父亲的照片,露出痴汉笑。很快,两人就结婚了。母亲那年20岁,老家在深山的一个小村庄,父亲那年28岁,即便如此,父亲还是不想结婚,觉得自己结婚是在“坑害女性”。
经过父亲的很多次拒绝,母亲习惯性来祖母家打扫卫生,母亲的表白笨拙又热烈,连厕所都刷的一尘不染,祖母太想把母亲留下,父亲拗不过祖母,终于结了亲。一年后,就有了我。
小时候,我习惯于看母亲的诺基亚手机,那时候还没有微信,父亲和母亲平时相处相敬如宾,但母亲手机里总是存着父亲的短信:“我不想继续这样活着。”“我活累了。”
那时候我很小,后来我就去上寄宿初中了,这所学校是初中高中在一起,因寄宿学费低廉而著称。某天我正在考试,班主任走进来,说我母亲在门口等我,不好的预感包裹了我,母亲路上一直掉眼泪。
回去后,我看到了离开的父亲,那时候,或许我还不知道解脱了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父亲或许终于告别了痛苦,长期卧病在床的日子,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也许,父亲给弟弟起名叫月寒的原因便在于此,很多个晚上,他从噩梦中醒来,都是这种感觉吧。
祖母哭得痛苦不已,同样的痛苦,又要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弟弟在小时候我躺过的那张小床上,嚎啕大哭,我去给换了尿布。弟弟那时候只有一两岁,但眼神却没有小孩子的光彩,只有无尽的空洞。
高中的时候,因为我的名字特立独行,总是会被提问,也招致了一些关注,也许我遗传了父亲爱读书,但又是穷苦潦倒的出身,显得我独来独往也是一种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