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觉记忆
林溪第一次遇见陈默，是在美院雕塑系那间弥漫着岁月气息的材料室。
九月的午后，阳光穿过高大的哥特式花窗，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空气里漂浮着石膏粉尘与松节油的混合气味，那些细微的颗粒在光柱中缓缓旋转，像一场无声的舞蹈。她踮着脚，指尖勉强触到架子顶端那袋进口粘土的包装边缘，指尖传来粗糙的纸感时，一只修长的手突然越过她的头顶，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松勾住袋口，将那袋沉甸甸的材料取了下来。
“需要帮忙吗？”
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砂砾质感，像砂纸轻轻蹭过木料。林溪转过身，撞进一双深灰色的眼睛里——那颜色像雨后蒙尘的石板，看不出情绪，却让人莫名心安。
他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围裙，围裙上沾满干涸的颜料和石膏粉末，像幅抽象画。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青色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指尖带着长期接触刻刀和粘土留下的细微磨损，指腹有层薄茧，指甲却修剪得干净整齐，连指甲缝里都没有一丝粉尘。
“谢谢，我够不到。”林溪微微后退一步，拉开半臂距离，目光不自觉地在他的手指上多停留了两秒。
陈默将粘土递过来，袋子递到她面前时，他的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掌心，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视线掠过她胸前别着的新生标识：“新生？”
“研一。刚从财经大学转来油画系。”林溪接过材料，突然的重量让她手臂微沉，她下意识地调整了姿势。
“陈默，雕塑系研二。”他简单介绍，没有多余的话，转身走向另一排堆满木块的架子，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中的粉尘。
那就是故事的开始，平淡得像材料室里随处可见的石膏块，谁也想不到后来会在上面雕刻出怎样的纹路。
林溪抱着粘土走回油画系工作室时，掌心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校园里的法国梧桐正开始泛黄，叶片打着旋儿飘下来，擦过她的肩膀落在地上，脆生生的声响里藏着秋的味道。美院的秋天总是美得不像话，红枫、银杏、爬满砖墙的三角梅，色彩丰富得像是有人打翻了莫奈的调色盘。
“溪溪！你是不是遇到陈默了？”室友兼闺蜜夏小雨抱着颜料盘凑过来，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林溪正蘸着钛白调和颜料，头也不抬：“材料室遇到个人，怎么了？”
“那是陈默啊！雕塑系的天才！大二时作品就被省美术馆收藏了，系里教授把他当宝贝疙瘩疼。”夏小雨压低声音，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不过这人性格怪得很，天天泡在工作室，独来独往，去年还拒绝了系花苏媛的当众表白呢。”
林溪想起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点了点头：“确实不像好接近的样子。”
“但他帅得犯规啊！尤其是那双眼睛，还有那双手——”夏小雨夸张地捂住胸口，“你想啊，他捏粘土、握刻刀的时候，指尖发力的样子，肯定性感死了！”
林溪无奈地摇头，继续调和颜料。她的画架上是幅刚起稿的风景，画布上的梧桐道还只有模糊的轮廓。转来这所美院已经一个月，她还在适应这里的氛围——看似自由散漫的艺术殿堂，实则等级分明，师兄师姐的资历、教授的偏爱、甚至家庭背景，都像无形的画笔，在每个人身上涂抹着不同的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