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间仿佛在“琴渔518号”那台老旧柴油机榨干最后一丝生命力的咆哮中凝固了。李歌的身体如同焊死在剧烈震颤的舵轮上,视野里只剩下那条幽蓝色的路径,如同神祇掷出的命运标枪,无视狂暴的浪涌和横亘在前方的、冰冷喷射的高压水柱,笔直地刺向那艘庞然大物右舷水线下方的致命红叉!

小日子军舰“出云”级护卫舰那灰白的舰体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舰桥上,刚才还带着傲慢俯视姿态的小日子士兵,此刻脸上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瞬间腾起的慌乱。有人徒劳地对着高音喇叭嘶吼着什么,刺耳的警告声被淹没在渔船引擎的垂死哀嚎和越来越近的巨浪轰鸣中。

“稳住——!”李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被灌入船舱的狂风扯碎。他死死遵循着视野中那幽蓝路径的指引,在最后一刻,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舵轮又向左微调了一个角度!

这个细微到极致的调整,是系统计算下唯一的生门,也是唯一的死门!

轰隆——!!!

不是撞击声,那更像是一颗炸弹在深海引爆!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在李歌的感官里,先是脚下传来一股无法形容的、来自地狱深渊的恐怖震颤!那感觉不是船体碰撞,而是他整个人连同脚下的渔船,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砸进一座冰冷坚硬的金属山峰之中!

紧接着,是超越了人类听觉极限的、足以撕裂灵魂的金属悲鸣!

嘎吱——嘣!!咔嚓——!!

那不是单一的声响,而是无数钢铁筋骨被瞬间扭曲、撕裂、断裂、挤压所发出的、叠加在一起的、令人牙酸心碎的死亡交响!船头,那饱经风霜的锈蚀钢板,如同脆弱的纸片般向内疯狂塌陷、扭曲、碎裂!巨大的冲击力沿着船体龙骨如同毁灭的闪电般向后传导,所过之处,船体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爆裂!船舱玻璃在冲击波下瞬间化为齑粉!固定不牢的设备如同被无形巨手抓起,狠狠砸向舱壁和天花板!

李歌感觉自己像被一柄无形的万吨巨锤狠狠抡中胸口!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喉咙一甜,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口腔!巨大的惯性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舵轮上,但他咬碎了牙关,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碎裂的挡风玻璃,死死盯着撞击点!

视野中,那艘庞大如山的小日子军舰,在撞击发生后的短暂凝滞之后,猛地、剧烈地向上“跳”了一下!这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景象,真实地发生在眼前!仿佛一个巨人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脚后跟!

撞击点,就在系统标记的、右舷水线下方的脆弱结合部!渔船那相对脆弱却带着巨大动能的船头,在系统精确到毫厘的引导下,如同最致命的破甲锥,以点破面,狠狠楔入了军舰装甲相对薄弱、结构应力最集中的要害!

一个巨大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创口,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在军舰灰白的舰体上豁然洞开!边缘的钢板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得如同扭曲的麻花,狰狞地向外翻卷着!冰冷、墨绿色的海水,带着毁灭一切的贪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以无可阻挡的万钧之势,疯狂地倒灌进军舰的内部!

“呜——呜——呜——!!!”

凄厉到变形的损管警报声,瞬间压倒了军舰上所有其他的声音,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鸣,撕心裂肺地响彻这片海域!这警报声,不再是刚才那种傲慢的驱赶警告,而是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灭顶之灾的绝望!

军舰庞大的舰体,在海水疯狂涌入的瞬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向右舷倾斜!速度之快,角度之陡,让舰桥上那些刚才还惊愕的小日子士兵们,如同下饺子般惨叫着滚落下来,重重摔在甲板上,或者直接掉进冰冷汹涌的海水里!

“进水!右舷水线下严重破损!无法堵漏!”

“动力舱!海水倒灌动力舱!主机停车!”

“舰体倾斜超过十五度!还在加大!损管失效!损管失效!!”

“弃舰!准备弃舰——!!!”

混乱不堪、惊恐到极点的日语嘶吼声通过军舰上尚未完全损毁的广播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末日来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崩溃。刚才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钢铁巨兽,此刻变成了在怒海中无助挣扎的残骸。士兵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剧烈倾斜、湿滑的甲板上奔跑、摔倒、哭喊,争先恐后地冲向救生艇的位置,秩序荡然无存。冰冷的、带着油污的海水已经漫上了甲板,吞噬着一切。

“哈哈哈……沉了!狗日的沉了!”渔船残骸上,被震得七荤八素、口鼻溢血的王虎,挣扎着从一堆破碎的杂物中抬起头,透过扭曲变形的船舷,看到那艘正在加速沉没的军舰,发出了嘶哑却畅快淋漓的大笑,眼中是复仇的快意和视死如归的疯狂!

“值了!值了啊!哈哈哈!”周大海半个身子被塌陷的舱壁压住,满脸是血,却同样死死盯着那下沉的巨舰,浑浊的老泪混合着鲜血滚落。孙强则死死抱住一根断裂的柱子,脸色惨白,看着敌舰沉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有一种悲壮的释然。

然而,胜利的代价,是彻底的毁灭。

“琴渔518号”的船头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扭曲、边缘翻卷着恐怖铁皮的巨大创口。冰冷的海水正以比涌入敌舰更加狂暴的姿态,从这巨大的伤口、从船体各处被震裂的缝隙中,疯狂地倒灌进来!船体内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呻吟和断裂声,整艘船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下沉、解体!

“船要沉了!快!找漂浮物!”李歌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和眩晕,嘶声大吼。他知道,结束了。他们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壮举,代价是他们自己。

冰冷的海水迅速漫过脚踝,漫过膝盖,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拥抱。幸存的船员们挣扎着,在迅速下沉的残骸中寻找着救生圈、浮木,任何能漂浮的东西。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与刚才撞击成功的悲壮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

呜——呜——呜——!

新的、同样尖锐却带着不同频率的汽笛声,如同催命的丧钟,从远处的海平线上急促传来!

李歌猛地抬头,心脏沉到了谷底。只见海天之间,两个更小的、却同样带着冰冷杀气的灰影,正劈开波浪,全速朝着这片死亡海域疾驰而来!是小日子国的巡逻艇!它们显然是收到了旗舰的求救信号,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赶来!

几道刺目的、惨白色的巨大光柱,如同地狱探照灯,瞬间撕裂了弥漫的水雾和硝烟,精准无比地笼罩在正在快速下沉的“琴渔518号”残骸上!光柱所及之处,漂浮的油污、挣扎的人影、破碎的木板,以及那艘只剩下半截船身、正在做最后垂死挣扎的渔船,都被照得纤毫毕现,无处遁形!那光芒冰冷、无情,充满了捕猎者的审视和暴戾。

“完了……”孙强看着那急速逼近的巡逻艇,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点求生之火瞬间熄灭,只剩下绝望的灰烬。

“操!跟他们拼了!”王虎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脚下船体剧烈的倾斜和灌入的海水而再次摔倒。

周大海看着那光柱,反而平静下来,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

李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海水,眼神冰冷如铁。他看着那两艘高速逼近的巡逻艇,看着艇上影影绰绰、端着自动武器、头盔下目光冰冷的小日子士兵。逃?在这茫茫大海上,面对全副武装的快艇,可能吗?

他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决绝。撞沉了他们的主力舰,这些杂碎绝不会善罢甘休。

“都别动!”李歌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压过了海浪和巡逻艇引擎的轰鸣,“保存体力!记住,我们是大夏的渔民!我们没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他们!”

他的话语像是一剂强心针,让陷入绝望和混乱的船员们稍稍镇定下来。他们停止了徒劳的挣扎,互相搀扶着,尽量聚集在尚未完全沉没的最高处,任由冰冷的海水不断上涨,浸没他们的腰身。他们抬起头,迎着那刺目的探照灯光,脸上没有屈服,只有疲惫、伤痛,以及刻在骨子里的不屈!

很快,两艘高速巡逻艇带着巨大的浪花和引擎的咆哮,一左一右,如同钳子般逼到了即将没顶的渔船残骸旁。艇上,荷枪实弹、穿着深蓝色作战服、戴着钢盔的小日子海上保安厅士兵,用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对准了水中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眼神凶狠、警惕,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他们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艘破烂的渔船,竟然撞沉了他们两千吨的护卫舰!

“八嘎!不许动!举起手来!”生硬、暴戾的日语吼声通过扩音器响起。

冰冷的枪口下,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粗粝的缆绳被粗暴地抛下,带着倒钩的登船梯重重地砸在渔船的残骸上。几名如狼似虎的小日子士兵,身手矫健地跳上这艘正在沉没的死亡之船。他们动作粗暴,毫不留情。湿透、受伤、精疲力竭的李歌等人,被他们像拖拽沙袋一样,粗暴地抓住胳膊、衣领,甚至头发,连拖带拽,硬生生从冰冷的海水和破碎的船体残骸中拉扯出来,推向登船梯。

“狗日的!轻点!”王虎被一个士兵狠狠踹了一脚膝盖,痛得闷哼一声,破口大骂,换来的是一记枪托重重砸在背上,让他几乎背过气去。

“老实点!支那猪!”士兵用生硬的中文咒骂着,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一种扭曲的、因恐惧而滋生的暴虐。

李歌被人粗暴地反剪双臂,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死了他的手腕,那金属的寒意直透骨髓。他踉跄着被推上登船梯,脚下是冰冷滑腻的金属阶梯。在踏上巡逻艇甲板前的那一刻,他最后一次回头。

“琴渔518号”,这艘承载着他们生计、承载着他们血性、也承载了他们最后壮举的老伙计,船尾正高高翘起,如同垂死者不甘的仰天呐喊。巨大的漩涡在船身周围疯狂旋转,吞噬着海面上漂浮的一切杂物。浑浊的海水翻滚着,带着油污和破碎的木板,迅速淹没了最后的船舷。一个巨大的气泡猛地炸开,发出沉闷的呜咽,仿佛是老船最后的叹息。

随即,那曾经劈波斩浪的船影,彻底消失在海面之下,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和一片狼藉的油污。

再见了,老伙计。李歌心中默念,眼神中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海玄冰般的平静。他转过头,不再看那沉没之处,任由冰冷的海风吹打在脸上。

巡逻艇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调转方向,犁开海面,朝着小日子国本土的方向疾驰而去。冰冷的海水不断冲刷着甲板,李歌和同样被反铐、浑身湿透、伤痕累累的十二名船员,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暴地推搡着集中在甲板中央,周围是如临大敌、枪口始终不离他们身体的士兵。

探照灯的光柱依旧死死锁定着他们,如同舞台上惨白的追光,照亮他们此刻的狼狈,也照亮他们沉默中燃烧的、永不屈服的灵魂。海风凛冽,带着远方沉船的硝烟味和浓重的血腥气。

钓岛的海域在身后渐渐模糊,前方,是未知的囚笼和更加残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