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昨日之事她就在场,比谁都看得清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她们之间去了哪个宫人都要遭殃,何况是昨日就被白忆柳记恨上的自己。
回礼是假,想借白忆柳的手让她难堪和臣服是真。
珞樱的眼眶登时红了一大圈。
“连珠姑娘,我的衣裙昨日染上了茶渍,穿别的又不合宫里服制规矩,怕会惊扰了惠嫔娘娘......”
连珠眼神无波无澜,反倒掺上丝幸灾乐祸:“昨日是你贸然进去,惊扰了二位娘娘,如今贵妃娘娘心善,给你指了明路。”
连珠眼角余光落在珞樱白到过分显眼的手腕上,毫不收敛力道地向前一拉。
“你不要不识好歹。”
珞樱被拉的踉跄,眼圈更红,似有泪光闪烁。
多谢娘娘仁心......”珞樱终究还是穿着下摆未干的衣裙到了景阳宫。
天se微沉,带着些山雨欲来的压抑,珞樱身上的淡青色衣裙下摆还是湿水后的深色,瞧着更加厚重。
“你是哪个宫里的,来景阳宫所为何事?”
门口两个婆子将她拦住,上下打量一番之后,眼神带上微不可察的轻视。
宫里谁不捧高踩低,而珞樱这副样子,看着就是在自家小主面前不得脸的。
珞樱福身,清冷的嗓音听着却是恰到好处的有礼。
“两位姑姑,我是住昭阳宫的秀女,贵妃娘娘遣我来送回礼,叮嘱定要见到惠嫔娘娘收下。”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扭头离开,另外一个在此看守。
“姑娘且等着我们惠嫔娘娘通传。”
珞樱眸底暗沉,面上却弯了弯眼睛,一派温和模样。
“劳烦姑姑了。”那婆子斜眼看她一眼,没接话。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刚才那婆子才出来,眼色已然带上鄙夷的敌意。
“姑娘且随我来吧。”
珞樱一路被带进去,见到白忆柳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白忆柳今日一袭淡青色衣裙,更显柔和端方,温婉眉眼像话本里走出的江南女子。
见到珞樱时,她眉目柔和,不动声色笑开,“倒是偏巧,你我衣裙同色。”
珞樱自觉这话不是寒暄,行了礼后,解开绑着锦盒的丝帕,交由白忆柳的贴身婢女后,惶恐垂头。
就连语气中都是仓惶。
“奴婢蒲柳之姿,怎敢与惠嫔娘娘相提并论——
“呀!”
珞樱话音未落,白忆柳喉间溢出一道虚伪的惊呼声。
那锦盒已经被打开,但里头成色极好的玉佩如今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可该当如何,贵妃娘娘定要苛责于我了!”
白忆柳声音未见震惊,尽是刻意变得调的嚣张,反倒是珞樱的脸色陡然灰白。
她便知道,今日这一遭不是那么好过的。
果然,下一刻,一个毫不留情带着掌风的巴掌落到珞樱脸上。
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白忆柳的贴身婢女琉璃脆生生的声音却让珞樱如坠冰窟。
“这一巴掌,是我替我们家娘娘教训你,定是你路上故意摇晃,否则这玉怎会到我们娘娘手上就碎了!”
“把这样的不祥之兆安在我们娘娘头上,你安的什么心!”
珞樱闭了一下眼皮,随后软下腰身,径直跪在白忆柳面前。
后者还在装模作样,柔弱语气听得珞樱心中作呕。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贵妃娘娘昨日还说我们今后说不准会成姐妹,搞这样一番,倒显得恶人了!”
珞樱压下心头讽刺,垂下眼眸。
她果然是在记恨昨日珞惜云的话,她报复不了珞惜云,却能将怨气尽数撒到她头上。
“是奴婢自请领罚,娘娘菩萨心肠,奴婢却不能犯错!”
这分明是无妄之灾,可白忆柳是嫔位,周围都是她的人,就算不能真的置她于死地,但剥层皮却是转念的事!
此时的挣扎尽是徒劳,倒不如早些顺了她的意,早些结束一番痛苦。
“轰隆——”半空雷声倾泻而下,伴随着白忆柳盛满倨傲的声音砸在耳畔。
“既如此,本宫便小惩大诫,罚你去御花园跪三个时辰,如何?”
珞樱收敛起眼底所有情绪,抬头谢恩。
“多谢惠嫔娘娘手下留情。”
“你既说了本宫菩萨心肠,那在贵妃姐姐面前如何说,不用本宫教你吧?”
珞樱红着眼眶抬头,“奴婢并不让您失望。”
雨滴落下前的最后一刻,那道淡青色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只有个长相凶狠的嬷嬷几乎是半压着她跪在御花园门口。
雨下得不大,但跪的时间久了,原本淡青色的衣裙全都染上了裙角的深色。
那嬷嬷坐在不远处的亭子下,就连她脱力的晃动都要被警告一番。
“雨时的御花园别有风味,这点小雨,刚好盖住了花香纷杂。”
“淑妃娘娘总在这些风雅之事上别有见解,臣妾跟着娘娘受教了。”
“咦?你们看那花园门口,是不是跪着个人?”
“那又如何,只是不知道哪个宫里惩罚下人,要调到御花园来扰娘娘兴致!”
“无妨,花园风景看久了难免单调,今日倒新奇。”
“......”
珞樱自然听见那几道声音,心中暗自思忖。
在如此雨天跪三个时辰,她本就体弱,便是丢了半条命都算轻的,只是不知淑妃与珞惜云关系如何,能否发话帮她这一次。
前头走来很大的阵仗,三人身后跟了不少侍从,在那名身着深紫色宫服,梳着堕马髻女子的身后尤胜。
她便应该是淑妃。
隔着一段距离,珞樱只能远远见到那女子殷红的唇色和青黛般的眉毛。
三人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珞樱已然垂下头,不敢有半点逾矩。
刚才那亭子里悠闲的嬷嬷如今连伞都扔了,殷勤在三人面前行礼。
“奴才见过淑妃娘娘,姜贵人,尹美人!”
“你是哪个宫中的,这人犯了什么错,竟罚到御花园来了。”
那嬷嬷仅仅犹豫了一秒,便声音笃定地开口。
“奴才是惠嫔娘娘宫里的,此人是珞贵妃那个堪堪成了秀女的庶妹。”
“她犯错摔了贵妃娘娘给我们娘娘的回礼,自然该罚!”
“你退下吧。”
一道雍容婉转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专属于女儿家的动听。
那嬷嬷如蒙大赦,“老奴便先告退了,祝娘娘和两位小主赏得尽兴!”
那嬷嬷脚底抹了油般快速离开,珞樱挺直脊背,头却埋得更低,露出纤细脖颈,碎发被雨水打湿,黏腻的粘在上面。
黑白对比格外明显。
珞樱心间嘲讽。
那嬷嬷说的话分明漏洞百出,可想罚她这样的人,只要有个由头,并没人追究具体缘由。
这宫里头的低贱之人太多,如同蝼蚁一样,被碾碎也无人同情。
“抬起头来。”
刚才那道声音重新响起,珞樱抬起头,露出一张过分漂亮的脸。
果然换来一阵沉默。
半晌,那名浅色衣裙的女子率先开了口,声线里带上恶意的酸。
“难为贵妃娘娘寻了个如此标致的丫头,只是可惜进了宫门,她这样的分明活不久。”
“这贱婢哪里有我们淑妃娘娘一半姿容清绝?”
“是是是,看我嘴笨的,区区秀女哪里配和娘娘比!”
“好了,雨声听得人心烦扰,本宫改日再约妹妹们出来赏花。”
“......”
珞樱听见这般对话时,一颗心便已然跟着沾水沉重的衣服下坠。
她听得出来,淑妃与珞惜云不睦,自不会放她一马。
雨越下越大,从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骤雨,珞樱意识昏沉,已然做好了丢掉半条命的准备。
可就在闭眼的最后一刻,眼前出现一双有些眼熟的玄色锦靴。
她全然忘记了礼仪姿态,下意识伸手抱了上去。
萧烬寒眉目骤冷,一闪而过冰凉杀意。
腕上的佛珠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微微滑动,在冰凉空气当中,为那截冷玉般的手腕更添几分清冷。
他身上衣物向来不染尘埃,就连这锦靴,都有专门的宫人日日打理。
“呵。”
如今被这一个形容狼狈的宫人染上脏污,他的一身洁净,可比这些不识好歹之人的命金贵。他手中蓄力,袖筒中暗藏的匕首露出一角,闪烁出冰冷寒芒,狠狠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