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和我爸聊着什么，时不时笑起来。
伯母小声提醒着小雨别老玩手机。
妈妈偶尔附和几句，但她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聊天上，她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挂钟，扫过奶奶，扫过我。
奶奶则显得格外高兴，不断地让大家多吃月饼。
那盘月饼很快被分食了一大半。
每个人都在吃，包括我爸妈。
他们吃得毫无异状，甚至赞不绝口。
难道纸条上的规则只是针对我？
或者，那真的只是妈妈的一个过分的玩笑？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我掐灭了。
3.
妈妈递给我纸条时指尖的冰冷和颤抖，那种极力压抑的惊恐，绝不是伪装。
而且，那副多余的碗筷…
“说起来，今年这月亮真是格外圆啊。”伯母望着窗外，忽然感叹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窗外。
老宅的餐厅窗户正对着庭院，此刻，一轮近乎完美的银白色圆月高悬夜空，清辉洒满院落，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冷冽的边。
“是啊，又亮又圆，多少年没见这么好的月亮了。”小姑附和道。
奶奶没有看月亮，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桌面上杯盘狼藉的菜肴，落在我脸上。
她的嘴角依旧噙着笑，但那笑容在明亮的月光映衬下，显得有些模糊，有些异样。
“乖孙。”她开口，声音轻柔得像梦呓。
“你看，今晚这月亮，美不美？”
来了！
规则第三条：奶奶若问月亮美不美，必须回答“残缺才是真”。
心脏猛地撞向胸口。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嘴唇哆嗦着，抢在那个“美”字脱口而出之前，挤出了答案：
“残缺才是真！”
声音突兀，干巴，甚至带着一点顶撞的意味。
餐桌上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人都转过头，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目光看着我。
大伯的醉眼瞪圆了，小姑的笑容僵在脸上，连一直玩手机的堂妹也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爸爸皱起了眉头，低声道：
“小哲，怎么说话呢？”
妈妈放在桌下的手瞬间攥紧了，指甲掐进了掌心。
只有奶奶。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那不是生气，也不是失望，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
像是惊讶，又像是了然，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怜悯？
她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好几秒钟。
窗外月亮的清冷光辉照在她半边脸上，明暗交界处，她的皱纹显得格外深邃，像是刻上去的。
餐厅里落针可闻，只有老式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异常清晰。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终于，奶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看着自己面前喝了一半的酒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板的声调轻轻说：“是啊，残缺才是真，说得对。”
她不再看我，也不再说话，只是用手指慢慢摩挲着粗糙的酒杯边缘。
那股笼罩在整个餐厅的无形压力骤然消失了。
其他人似乎也松了口气，虽然眼神里还带着疑惑和不解，但很快，在大伯一句“小孩子家家的瞎感慨什么”的打圆场下，话题又被引开了。
但我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