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小哲？”
奶奶的笑容依旧，但那双看着我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似乎闪过了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东西，不是催促，不是疑问，而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审视。
“不喜欢奶奶做的月饼了？”
“不，不是…”我的声音干涩得发哑，大脑疯狂运转，寻找着拒绝的理由。
“奶奶，我最近有点上火，牙疼，这么甜的月饼…”
“哎呀，一点月饼能有多甜。”大伯在一旁大大咧咧地插嘴。
“你奶奶一片心意，快拿着！”
奶奶的手又往前递了半分，那月饼几乎要碰到我的嘴唇。
浓郁的甜香变得具有侵略性，钻进我的鼻腔，几乎让我作呕。
“我真的…”我艰难地后仰，身体紧绷。
“我吃完饭有点撑，待会儿，待会儿再吃行吗，奶奶？”
一瞬间，餐厅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
奶奶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一点，但并没有消失，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像是一层薄冰，覆盖在慈祥的表象之下。
她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强迫，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
“妈，小哲说待会儿吃就待会儿吃嘛。”妈妈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她笑着打圆场。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来，我先替他拿着，等他消消食再吃。”
她站起身，极其自然地从奶奶手里接过了那块月饼，放在了我面前的骨碟里。
“看，跑不了他的。”
奶奶的目光在我和妈妈之间转了一圈，最终，那点冰冷的审视消失了，又变回了全然的和蔼。
“也好，也好，待会儿饿了再吃。”
她慢悠悠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峙从未发生。
餐桌上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大伯又开始高谈阔论，小姑附和着，爸爸给爷爷斟酒。
我垂下眼，看着骨碟里那块月饼。
金黄色的饼皮，微微裂开的口子露出里面深色的、饱满的馅料。
核桃、瓜子、花生、芝麻…
还有些什么红红绿绿的丝状物，纠缠在一起。
在餐厅的灯光下，它看起来无比正常，甚至称得上美味。
但我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尖叫：不要吃！
妈妈在桌下轻轻踢了我一下。我看向她，她极快地瞥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
八点四十分。
规则第四条：凌晨前必须离开老宅。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借此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妈为什么要给我那样的规则？
那副多余的碗筷是为谁准备的？
奶奶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是我的错觉吗？
还有爷爷。
从开席到现在，他几乎没说过话，只是默默地喝酒，吃菜。
规则第二条提到了爷爷在厨房剁肉…
可爷爷一直在这里。
除非…
一个冰冷念头窜入脑海：除非那个在厨房里的，不是爷爷？
胃里一阵翻搅。
我强迫自己停止这些疯狂的联想。
家宴还在继续，气氛似乎越来越热烈。
酒过三巡，大伯的脸红得像关公，声音也越来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