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里明明闷热得像个蒸笼,我却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被扔进了冰窖。厂房外闷热的夏夜晚风透过破窗吹进来,打在我身上,却像是刮骨的钢刀。
眼前更是阵阵发黑,那个男人痛哭流涕的丑脸和十年前那女人绝望的面孔叠在一起,在我眼前来回闪烁,恶心得我差点吐出来。
「东子!东子你怎么样?!」
好友猛地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我,他的手刚碰到我的胳膊,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
「我靠!你身上怎么这么冰?!」
我张了张嘴,却连一句「没事」都说不出来,只能借着他的力气,虚弱地指了指那个已经精神崩溃的男人。
「录……录下来……」
说完这几个字,我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尽了,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
厂房外,惊雷炸响。
我知道,我这平凡的人生,从接下钟馗传承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回不去了。
而这力量的滋味,原来是先痛,后苦,最后才是那么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甜。
好友手忙脚乱地录完音,确认了一切证据,再回过头看我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里面有狂喜、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惧和陌生。
他把我扶到墙边坐下,脱下外套裹住我还在发抖的身体。
「东子……你刚才……你……」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干,「你他妈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张东吗?你刚才那样,跟……跟鬼上身一样……」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牙齿还在咔咔作响:「……差,差不多吧……是神是鬼……就看……怎么理解了……」
他沉默了,看着不远处那个已经瘫软如泥的仇人,又看看狼狈不堪的我,眼圈突然红了。
「兄弟……对不住……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他哽咽着,「我没想到替你办我爸这事,会把你折腾成这鬼样子……值吗?」
值吗?
我也问自己。
浑身冷得像是要死过去,脑子里还在翻江倒海地恶心。
但看着他十年冤屈一朝得雪的脸,看着他那句“对不住”,我心里那点微末的正义感,竟然又可耻地冒了头。
「少……少废话……」我哆哆嗦嗦地骂了一句,「赶紧的……叫车……送我去……桑拿房……快冻死老子了……」
他赶紧抹了把脸,掏出手机叫车,手还在发抖。
等车的工夫,那姓王的老板像是疯了一样,边哭边把十年前怎么见财起意、怎么失手杀人、怎么嫁祸给我好友他爸的过程,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细节清楚得令人发指。
好友红着眼睛录着音,手稳了不少。
而我,则在心里把钟馗大爷从头到脚“感谢”了一遍。
这哪是什么神力,这分明是折寿的玩意儿!
但奇怪的是,听着那姓王的忏悔,看着好友渐渐亮起来的眼神,我身上那钻心的寒冷,好像真的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车来了,好友架着我往外走。
经过那个还在自言自语痛哭流涕的混蛋时,我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他的头顶。
那缕代表罪孽的黑气变淡了些,但依旧盘踞在那里,只是那女人的面孔似乎不再那么扭曲痛苦了。
我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