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积怨
仙居城关镇的冬日清晨总是被雾气笼罩，青石板路上结着薄霜，老街两侧的瓦房檐下挂着冰凌。1999年12月31日这天，陈保国起了个大早，推开木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斜对面周家屋檐下那只漆红色的马桶上。马桶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倒扣着晾在那里，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又摆出来了！”陈保国嘟囔着，眉头拧成了疙瘩。
妻子王素芬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稀饭。“大清早的，又看什么呢？”顺着丈夫的视线望去，她的脸也沉了下来，“这李桂英真是故意的！明知道咱们讨厌这个，非要天天摆在那儿。”
陈保国重重叹了口气：“我说过多少次了，人家就是不听。周永顺那老倔头还说那是他家地方，爱放什么放什么。”
“什么他家地方！”王素芬把碗往桌上一顿，“那地方明明是两家交界处，正对着咱们家门口，多晦气！小娟今天还要来商量婚事呢，让人家姑娘看见像什么话！”
说到儿子的未婚妻，陈保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陈家儿子陈浩今年二十二，谈了个城里姑娘张小娟，模样周正，家境也不错，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今天跨年夜，小娟特意来家里吃饭，商量明年开春的婚事。
“行了，大过节的，少说两句。”陈保国摆摆手，心里却堵得慌。
这时，周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李桂英端着盆水出来，熟练地泼在门前石板上，然后拿起马桶刷子，又里里外外刷洗了一遍。这是她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几十年如一日。
王素芬忍不住探出头去：“桂英啊，今天年三十，能不能把那东西收收？”
李桂英头也不抬：“怎么了素芬？我刷我的马桶，碍着你什么事了？”
“不是碍不碍的事，今天我们家来客人，你那马桶正对着我家门，不太好看...”
“哟，什么贵客这么讲究？”李桂英直起腰来，“我在这住了三十年，天天这么放，从来没听谁说过不好看。”
王素芬还要争辩，被陈保国拉了回去：“算了，大过年的，别吵了。”
陈家与周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房子共用一堵山墙，门前是一条三米宽的巷子。周家屋檐伸出较多，下面有一小块地方，李桂英习惯把每日刷洗后的马桶倒扣在那里晾干。而这地方正好斜对着陈家的大门。
过去大家生活条件都不好，没人计较这个。但近几年陈家儿子大了，要娶媳妇了，陈家老两口越发觉得这事儿不体面。特别是未来儿媳张小娟是城里人，他们怕被瞧不起。
“爸，妈，我回来了！”陈浩拎着一袋年货进门，身后跟着打扮时髦的张小娟。
“叔叔阿姨好。”小娟礼貌地打招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周家门前的马桶，微微皱了下眉。
这个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王素芬的眼睛。她心里“咯噔”一下，狠狠瞪了窗外一眼。
午饭时分，陈家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席间，王素芬旁敲侧击：“小娟啊，以后这就是你自己家了，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说。”
张小娟笑笑：“都挺好的，就是...”她犹豫了一下，“门口那马桶，是不是不太卫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