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我去御花园南边的湖心亭查阅碑拓,他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路过,说是来“体察民情”。湖心亭一共就我一个“民”,他体察谁呢?
我隔着三丈远就给他行了个礼,然后抱着拓本,从另一条小路绕了回去。全程没让他靠近我五步之内。
第二天,我去司天监核对星象古籍,他又“恰好”也对星象产生了浓厚兴趣,非要拉着监正大人探讨宇宙洪荒。
我把书借出来,登记好,直接回了翰林院。理都没理那个站在浑天仪旁边,拼命对我使眼色的九五之尊。
第三天,他甚至“微服”跑到了翰林院的茶水间,假装是个口渴的小太监。
我进去倒水,看见一个穿着太监衣服,但腰带上挂着龙纹玉佩的男人,正笨拙地拿着一个茶壶。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就走了。
绮月跟在我身后,急得直跺脚:“小姐!那是陛下啊!您怎么能……”
“我怎么能当着陛下的面,拆穿他拙劣的伪装,让他下不来台呢?绮月,做人要厚道。”我淡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想玩,我不想奉陪。他站在那里,我就不喝水。你看最后是谁渴,谁尴尬。”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茶水间传来一声杯子摔碎的轻响,然后是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那位“小太监”走了。
绮月看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小姐,您就不怕陛下真的生气吗?”
“怕什么?”我反问,“怕他治我一个‘视而不见’之罪?还是怕他恼羞成怒,承认自己假扮太监,就为了堵我一个小小女官?”
我摇了摇头:“绮月,你要记住。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爱惜自己的脸面。他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他自己心里清楚。只要我不点破,不给他发作的由头,他就只能自己憋着。”
这就像两个小孩子吵架。一个哇哇大叫,上蹿下跳。另一个就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最后,那个上蹿下跳的,自己会觉得没劲。
萧昭玄,就是那个上蹿下跳的孩子。
只可惜,他是个穿了龙袍的孩子,耐心比寻常孩子要多得多。
偶遇不成,他又生一计。
他下旨,说翰林院藏书丰富,但整理不善,多有疏漏。命我即日起,负责将所有藏书重新编目、校对、入册。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翰林院的藏书浩如烟海,就算组织几十个学士,也得干上好几年。
他把这个担子,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旨意下来的时候,整个翰林院都炸了锅。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陛下在变相地惩罚我,因为我之前的不识抬举。
翰林院掌院学士,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找到我,唉声叹气:“喻女官,这可如何是好?陛下这是……这是要累死你啊!”
绮月也急得快哭了,在我身边团团转。
我却很平静。
我接了旨,谢了恩,然后就拿出了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掌院学士凑过来看:“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规划。”我说,“陛下让我重新编目,总得有个章法。”
我把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他:“大人请看。这是我拟的初步方案。我们可以借鉴前朝的‘四库’之法,将所有书籍分为经、史、子、集四部。每部之下,再细分门类。比如史部,可分为正史、编年、纪事本末、别史、杂史、诏令奏议、传记、史钞、载记、时令、地理、职官、政书、目录、史评十五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