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的尴尬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从咖啡厅落地窗钻进来时，我正用咖啡勺反复搅动杯底的方糖。
玻璃窗外是青岛的海，蓝得像被打翻的颜料，浪尖裹着细碎的白光，一涌一涌地拍着岸边的礁石。可我连半分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要不是家里的母亲大人前一天晚上抱着我的胳膊撒娇，说什么 “就见个老朋友家的孩子，算妈求你了，就当帮妈个忙”，我这个刚结束国外文学硕士生涯，还没来得及把行李箱里的书好好归置的人，绝不会坐在这里。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带子，包里装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我心里清楚，我妈所谓的 “见朋友”，不过是换了种说法的相亲。
自从我三个月前回国，家里的催婚大战就没停过，我爸甚至把我的相亲对象资料整理成了 Excel 表格，按 “年龄”“职业”“学历” 分了类，比我写毕业论文时的文献综述还认真。
“林知夏？”
低沉的男声在对面响起时，我手里的咖啡勺 “当啷” 一声撞在杯壁上，褐色的咖啡溅出几滴，落在白色的桌布上，瞬间开出了小小的咖色花。
我猛地抬头。
对面的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连领带的长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 刚好到皮带扣的位置。
他的头发梳得整齐，额前没有一丝碎发，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眉眼间是成年人的沉稳锐利。
可那轮廓，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分明是我记在青春期日记里无数次的名字 —— 顾泽。
是那个小时候总帮我捡挂在槐树上的风筝、会把小卖部刚冻好的冰镇汽水让给我的邻居哥哥。
是那个在我十二岁生日时，偷偷塞给我一本张爱玲的小说集，说 “你喜欢讲故事，以后可以自己写” 的顾泽。
是那个在我十五岁那年，因为他父母工作调动而搬走，我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顾泽。
“顾、顾泽哥？” 我下意识攥紧了裙摆，出门随意穿着的棉质的碎花裙被我捏出了褶皱。我有些后悔，应该穿上更有女人味的衣服的。
我的自然卷长发垂在肩头，被空调吹得微微飘动。幸好，垂肩的长发可以将我在燃烧的耳尖藏起来。
明明分别已经十年了，可再次见到他，我还是像个第一次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连说话都变得结巴。
顾泽微微颔首。
他坐在我的对面，指尖在咖啡杯耳上轻轻敲了敲，动作克制。
“好久不见。没想到是你。” 他的目光扫过我，从我的头发落到我的裙子，没有停留太久，像是在确认一个普通的旧识，“我妈说的相亲对象，原来是你。”
“我妈说…… 就是见个朋友。” 我小声辩解，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桌布上的咖啡渍。
“抱歉。” 顾泽语气平静，“我目前没有发展恋爱关系的打算。家里催得紧，我只能来走个过场，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他顿了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动作优雅，然后才补充道，“我心里还有个人，暂时放不下。”
“白月光” 这三个字，立刻就钻进了我的脑子里，就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扎了我一下，不疼，却有点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