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陆离拖出那个狗洞的。当我跪倒在义庄外的泥水里，回头望去时，只看到那片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已经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炼狱。
雨水混着泪水和脸上的烟灰，在我脸上冲刷出两道狼狈的沟壑。
家没了，爹没了，唯一的证据也没了。
一夜之间，我一无所有。
火光映在我的瞳孔里，也映在我身旁那个男人的眼里。我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滔天的恨意，像毒藤一样，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
从这一刻起，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
第4章
雨渐渐小了，冰冷的雨丝混着滚烫的灰烬落在我的脸上，激起一阵刺痛。我就那么跪在泥水里，一动不动，任由那座烧成骨架的家，在我眼前一点点熄灭。
身旁的陆离，许久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身上那股属于神探的锐气，似乎也被这场大火烧尽，只剩下无尽的萧索。
直到远处传来隐约的更夫锣声，他才终于动了。
他走到我面前，缓缓蹲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对不起。”
我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片废墟。
“安国公府的世子，半月前在城外别院，虐杀了一名歌姬。”陆离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开始讲述那桩将他拖入深渊的血案，“当时，所有人都被世子收买了，只有一个新来的丫鬟，也就是棺材里的那具女尸，偷偷看到了全过程。她逃了出来，躲了十几天，最后还是被安国公府的亲卫找到，溺死在了城南的荷花池里。”
“我查到了她的身份，找到了她藏起来的血衣，可就在我准备上奏的前一晚，血衣被盗，反被诬告伪造证据。他们算准了我会来义庄验尸，所以早早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进我的心里。原来我爹的死，不过是那些权贵草菅人命时，顺手碾死的一只蝼蚁。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陆离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和我如出一辙的、被逼入绝境的疯狂，“城门已经戒严，全城的官兵和安国公府的杀手都在找我们。我们是两条船上的人，苏清，现在，我们只有彼此了。”
他朝我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沾满了泥污和血痕。
“你的手，能让死人开口说话，这是我没有的本事。而我，懂得如何追查，如何将线索串联成网，如何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拉下马。”
“做我的眼睛，做我的手。我帮你，报杀父之仇。”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重如千钧，“你帮我，洗刷这不白之冤。”
我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雨水冲刷过的脸颊上，泪痕犹在，但我的眼神，却已经没有了半点泪意。我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那片黑暗的、吃人的京城。
我慢慢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
我说。
只有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我一生的力气，也彻底告别了那个只知在义庄里描眉画眼的苏清。
陆离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用力将我从泥水中拉了起来。
“从今往后，我们的命，就拴在一起了。”
